第53章
宋寒衣在心底琢磨起来,秦胡若是灭了国,仪鸾司有什么收尾工作需要做呢?
谢瑶卿打断她的胡思乱想,“你去告诉秦臻与王琴,三日后凌晨开拨,日夜奔袭,要在五日内翻过阴山,抵达青盐城下。”
青盐,兀轮,寿乡三城本是西北边陲呈犄角之势相互拱卫的三座众城,守卫森严,秦胡联军却在有心人的指引下,绕开有重兵把守的关隘,从薄弱处攻进城中,杀死守将,屠戮士兵与百姓。
西北诸城太守虽有心夺回城池,但依赖兵力不足,而来边境线上还有许多秦胡的骑兵来回劫掠,牵扯她们的心神,让她们不敢轻举妄动。
谢瑶卿在内侍无声的服侍与指引下登上祭天的高台,她一边走一边随口问宋寒衣:“查到如今在窃据青盐城的,是秦胡的哪个人了吗?”
宋寒衣笑起来,“倒是个熟人,是耶律白石。”
谢瑶卿讥讽嗤笑一声,不屑道:“朕只记得她的膝盖软得很,不知道脖子是不是一样软。”
宋寒衣率领一队挺拔高大的仪鸾卫,簇拥在谢瑶卿身后,众星拱月一般护卫着她登上了祭台。
谢瑶卿划破自己手指,让鲜红血液顺着刀刃流进金樽中,清澈的酒业中泛起一圈圈血红的涟漪,谢瑶卿面无表情,飞快的念完礼部为她撰写的祭天文稿,并不理会群臣的称颂与拍马,她飞快的脱下身上繁琐的礼服,换上锐气逼人的百炼钢锁子甲,她踩着马镫,利落的翻身上马,低下头给宋寒衣下达了出征前的最后一个命令。
“刚才那篇祭文是谁写的?找个由头罚她一个月俸禄,又臭又长,华而不实,耽误时间。”
马背上的谢瑶卿不同于深宫里的谢瑶卿,深宫里那些藏在暗处的勾心斗角、阴谋算计像是一潭看上去风平浪静的死水,只有踏进去的人才知道水底的暗流涌动,深宫里男人的欲望就像水底随波逐流的水草,会死死缠住每一个溺水的人,把那些鲜活的血肉啃噬成一滩烂肉,变作自己的养分。
谢瑶卿就是被水草缠上的那个人。
可在她登上马鞍的那一刹那,那些妖娆的水草就被一把锋利的尖刀拦腰斩断了。
战场的风霜刀剑、明枪暗箭,这些对别人致命的东西,却是谢瑶卿的养分。刀枪与战阵,只要杀不死她,就会成就更强大的她。
谢瑶卿稳稳牵着缰绳,驾着高大的汗血马缓步在草场上奔跑,她一改往日的阴郁狠戾,不仅舒展开了紧蹙的长眉,宋寒衣甚至在她脸上罕见的看见了一抹爽朗的微笑。
谢瑶卿召来所有随驾亲征的大小将领,做最后的战前动员,她一向熟于此道,只消几句话便将将士们说的热泪盈眶,以命相许。
谢瑶卿最后总结道:“所以这次御驾亲征,对锡州要大肆宣扬,要让她们因为咱们铺张浪费,调动几十万大军,半年才能走到青盐城下,而对秦胡,则要她们觉得咱们兵少将罚,是一支强弩之末。”
守义军与明胜军一支跟她守西北,一支跟她打京城,是她嫡系的部队,也最熟悉她的脾性,得了她的命令,便迅速的散到各自的军营里,有条不紊的执行她的命令。
两支军队在谢瑶卿的控制下,像一台精密的机括,高效又妥帖的运转了起来。
三日后,大军开拨,谢瑶卿一马当先,冒雨踏进崇山峻岭的云砀山,要走一条前人无人敢走的路——横穿这座险峰,像一把利刃突入西北大地。
五日后,正在青盐城太守府饮酒作乐的秦胡将领耶律白石在醉眼朦胧之际,被心腹告知青盐城外五十里的群山之中,出现了大批密密麻麻的骑兵,阵中大纛鲜艳招摇,上书一个“谢”字。
耶律白石一巴掌将颤颤巍巍上前为她斟酒的美貌少年扇翻在地,用胡语斥骂了几句,她的亲兵便将那个少年捂住嘴,像拖牲口一样拖到了门外,片刻后亲兵们满手是血的捧回了一杯热酒,醇香酒业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耶律白石勉强醒了醒神,恼怒道:“从京城到这里,就是最快的秦胡骑兵,也要七日才能到达,谢瑶卿又不是鸟人,还能飞过来不成,定然是别城太守的疑兵之计!你们这群蠢货,被人骗了还不知道!再探再报!”
耶律白石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便是谢瑶卿亲至又如何呢?她只要拖延住时间,就能从谢琼卿那得到黄金万两,粮食万石,拖延到最后,打不过了跑就是了。
她虽然没有战胜谢瑶卿的勇气和经历,担了论起怎么从谢瑶卿手下溜之大吉,她可是个中高手。
半个时辰后,跑出去探查的亲兵捂着血淋淋的左眼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
“大人!大人!城外谢瑶卿亲至,已经射死了两位将军了!”
“大人!请您快些穿上战甲,登上城墙迎战!”
耶律白石在一身凉津津的冷汗里醒了酒,她颤抖着披上战甲,被亲兵簇拥着登上城墙,她将将站定,迎头便看见城下一点闪烁着冷光的锋芒。
谢瑶卿朗声笑道:“久别重逢,不知朕寄存在白石将军颈上的大好头颅是否完好无损?”
她话音逋落,耶律白石便听见弓弦嗡鸣,羽箭离弦,似流星赶月,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声鸣啸。
一点寒芒,转瞬即逝,钉进了耶律白石的面颊中。
她被巨大的力量冲击,仰面向后倒去,满是酒气的面容变得模糊扭曲。
她也是秦胡的勇士,她未曾束手就擒,在谢瑶卿霹雳一箭下,她也做出过努力,可谢瑶卿那一箭是那么迅捷,那么凶猛,那么不可抵挡,在那一点寒芒飞至眼前时,她的手刚刚摸到挂在腰间的弓箭。
这位秦胡的神箭手发出死前的最后的疑问——那是三石弓,她怎么拉得动三石弓!
谢瑶卿一箭射死耶律白石,青盐城余下的秦胡士兵望风而降,谢瑶卿不战而胜,收回了青盐城。
入夜,谢瑶卿正在同新上任的青盐太守商议如何恢复民生,宋寒衣忽报,占据兀轮城的秦胡可汗遣了和谈的使者来。
谢瑶卿冷笑一声,缓缓擦拭着自己锋锐的长刀。
“有的人就是这样,你同她讲道理,她要跟你亮拳头,等你同她亮拳头了,她又要和你讲道理。”
“传她进来!”
那个使者长的尖嘴猴腮,望之令人生厌,谢瑶卿高坐上首,专心致志的擦拭着自己的长刀,她转动光滑如鉴的刀刃,居高临下,撇下冰冷一语。
“朕给你一炷香,说完你想说的话。”
来使敏锐的嗅出空气中的杀气,她飞快的举起双手,大声喊道:“古语有言,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我们可汗愿与大周约为姐妹之国,以青盐城为界,青盐城之西北,兀轮、寿乡两城由秦胡可汗代为治理,秦胡每年为大周输送骏马百匹,大周每年赠与秦胡女男奴隶千人,粮食千石,自此两国和睦亲善,永无兵戈。”
谢瑶卿听着她天方夜谭一样的提议,心中断定她就是来拖延时间的。
谢瑶卿勾唇笑着,提着刀缓缓从上首走下来,停在她的身前,温和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