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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郭升见前头主位空着,正想抬脚上坐,却不曾想那男子的话正好戳了他的心窝,他心里头登时不满起来。
  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一无爵位,二无官身,怎敢担大宾之名呢。
  本来大宴约定的时刻在卯时初刻,他便特地压着时间以便能够压轴出场以来彰显他的身份,可万万想不到竟然有人比他还猖狂。
  陆之道眼见郭升要往主位上座,忙虚手将郭升请到了右上首首位,陪着笑道,“郭公请。”
  郭升见状,登时蹙起了眉,鼻翼翕动发出不满的哼声,若非此次大宴极为重要,他定要甩袖离开。
  郭升忍耐了,虽然有万般的不满,他却只能忍耐。
  待到全部落座以后,郭升忍耐着所有的不满。
  铜枝灯烛爆开火花,外头风雪愈盛。
  又过了一刻,郭升显然不耐烦了,烦躁地将爵中酒一饮而尽,一旁窈窕的婢女便又捧着金酒壶续上一爵酒。
  大厅中燎炉生得很旺,旺到燥热,燥热到似乎屋中所有水汽都正腾走了,郭升浑身上下燥热得很,让人心烦,他正要起身,却不料起身之时宽大的袖子却扫了正在斟酒的婢女,那无辜的婢女一个不防就手中酒壶就被打翻在地,酒水就洒在了他的衣服上。
  “你——”郭升登时大怒,眼见自己身上华贵的绸衣竟成了如此模样,站起就是一脚,正好就踹在婢女的柔软的心窝之上,“滚——”
  可怜的婢女登时就摔在地上,捂着胸口痛到站不起来。
  “郭公息怒。”陆之道赶忙迎了过来,吩咐两个婢女将那个倒地不起的婢女搀扶起来带下厅堂去,“不过一个婢女罢了,怎只得郭公如此大发雷霆。”
  岂料郭升正在愤怒的当头,以他的地位,本该就受人逢迎的,如今一场宴会下来,自己的位置却也无端低了一等。
  况且,这陆之道嘴里这么说,可是郭升怎么听都不对味。
  他本不好发作,可如今既然寻到了由头,他自然不可能放过。
  这群人一贯势力,隐约间便有将他置于下位的意思,若不借机给他们下马威,定要唯温珩那小子为首了。
  “一个婢女,却也值得陆公求情。”
  郭升冷笑一声,细长的眼睛迸发出寒光。
  陆之道顿时明了郭升的意思,只歉疚地一笑,“原是此地是长安,她虽是一个婢女,却也是梅院主人的婢女,不是在下的,也不是郭公的。只是若是随意打杀了,传出去,总是不好听的。”
  “呵,陆公言辞倒是好的。”郭升的眼风扫了过去,他冷笑一声,“只是为了一个婢女,就坏了兴致,怕是得不偿失罢。”
  说罢,他便利落拔出腰上的长剑,一把拽住婢女的领子,转瞬便要捅进婢女的胸膛心窝
  “好热闹。”
  微微上扬的语调伴着清而慢的抚掌声从门外传来,顿时大门洞开,晶莹的雪花被鼓荡的冷风送了进来,飘荡着旋转着落在郭升的鼻尖,而后在他的呼吸间化成了水。
  这惊悚的凉意顿时叫他心底的暴怒平息了下来。
  众人纷纷起身,像是寂静的树林一般,等候着主人的到来。
  尚凝这冰雪的黑色长靴结实地踩在华丽的红毡之上,如潮的灯火拂亮少年绝色的容颜,上挑的凤眼氤氲着多情的雾色。
  “温公子。”
  陆之道再度率先见礼。
  “看来,这里有了什么麻烦事。”看似妩媚实则内敛锋芒的声音传来,温珩的眼睛扫过全场,瞬间鸦雀无声,“倒是一番热闹的场景,是开场的好戏吗?”
  他的话总有一种懵懂无知的感觉,似乎对此间发生的事丝毫不知情一般。
  郭升一时之间也觉得没甚意思,一挥袖子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好了,看来没什么事了。”温珩勾起了唇,摇曳着橘红光芒流转他的眸底,“实在是有要事,珩失礼了,还望诸君莫要怪罪才是。”
  “温公子今日驾临,便是我等之幸。”陆之道殷勤地将温珩请到了上座,并拿过婢女手中吉金色酒壶,亲自给他斟酒,“正是我有大宾,当鼓瑟吹笙也。只是事出突然,只能略备小宴,还请温公子不要见怪,”
  “不敢不敢。”温珩一笑,推辞道,“温某不过既无官身,又无爵位。实在是不敢担此虚荣。”
  整座厅堂顿时哗然起来,先是你一句我一句地奉承起来,而后陆之道亲自张罗着开鼎开席,婢女们如流云一般穿梭在席间。
  众人喝得酒酣眼热,其中几个心中对前途怀着忧愁的人一时便贪了杯,颓然便有醉倒之势。
  温柔可人的婢女为温珩倒了酒,温烆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厅堂正中,高举手中酒爵,笑着说道,“今日能与诸君相聚,实乃珩之大幸,这爵酒,先敬商道诸君!”
  一爵饮罢,又是一爵,而这一爵酒,温珩却敬给了郭升。
  “郭公,珩为晚辈,当敬郭公一爵。珩年少轻狂,相处总有不当之处,还望郭公海涵才指教才是。”
  温珩那独特的嗓音配上这番玲珑的话语,登时便契合了郭升那事事要出头要风光的郭升心头所想。
  他躬着身垂着头,眼皮微微掀起,便看见了倒影在澄黄酒液力郭升的脸发生了变化。
  他原本不耐的神色顿时换成了笑脸,笑呵呵地说道,“哈哈,温小公子客气了。我虽然是你的长辈,却到底不如温小公子有着官场上的阅历,又不必你的世家出身,哪里又能指教你呢哈哈。”
  温珩白净的面容也浮起一分笑意,浓密纤细的眼睫也弯了起来:“郭公所言,那都是往日的繁华了,今我家道中落,自己却又不能明面示人,何其可悲也!”
  郭升笑眯眯地看向眼前的年轻人,先前受到的冷落与今朝的奉承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他几乎要仰天大笑,却又矜持地暂时忍耐了下来,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里的激动与得意,故作长者的沉稳道,“此非天灾,而是人祸也。”
  “人祸……”
  温珩作出一副迷惑的样子,秀丽的黑色长眉蹙了起来。
  “几次三番陷害的你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御史大夫裴瑛啊。”
  郭升语重心长道。
  温珩恍然大悟,爵中酒都洒出来少许:“原来是他……”
  郭升几乎要笑了出来,叫温珩震惊之巨有如针刺,心中更是嘲讽。
  此子怪不得只有一张好看的皮囊,若非讨得陛下喜欢,此子焉能活到今日。
  他显然十分享受为人指点迷津的感觉:“裴瑛此人,阴狠毒辣,此行算缗,哪里又为着支绌的财政呢,不过是贪吏当道敛财自富罢了,却偏偏要扯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真叫人恶心。”
  如此说完,郭升犹嫌不足,便十分嫌恶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温珩忍不住拧起了眉,但很快又被灿烂钦慕的笑容所掩盖:“这裴瑛当真是大奸大恶之徒,只可惜他狐假虎威倚仗着皇帝陛下与南云长公主的威势,我们终究奈何不得他。”
  “哈哈,今天白日的事,我也听说了。”郭升一笑,脸上的褶皱都舒展开来,“狗咬狗一嘴毛,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倒不认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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