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他正要拦下东宫戍卫的进宫,可是就在他要抬起手的时候,东宫的戍卫力量却猛然向着对面的金吾卫攻了过去。
谢太子顿时失色:“都住手!”
可是在茫茫的喊杀声中他的话被淹没得没了踪迹。
一片腥风血雨里,局势彻底失去了掌控。
谢太子茫然一顾,自刀光剑影里瞥见了温珩,他看见了他唇畔那一抹冷冷的微笑,一瞬间,冰冷的寒意,顺着谢太子的脊骨直直冲向他的脑海。
是他!
意图颠覆的汉朝的乱臣贼子终于脱下他温顺谦谨的皮囊,露出他沾染着他人献血的獠牙!
所有金吾卫都被东宫的戍卫斩杀,但最重要的温珩却逃走了。
谢太子看着满目的狼藉,此时此刻,他还对有着去章台宫面见陛下严惩叛乱恶贼的心思,可是隐隐约约的,他的心似乎也凉了。
似乎一切,开始进入不可转圜之地。
死局,在此刻已经形成了。
椒房殿。
当谢后听到叛乱的消息时,整个人都站了起来,她疾步往外走,正好撞进一身血衣匆匆而来的谢太子。
“母后……”
“皇儿……”
当谢后明白前因后果之后,她隐隐嗅到了这背后滔天的阴谋与诡计的味道,谢后一生经历了太多的腥风血雨,从最初的废后行巫蛊到丞相之位屡次易位的风波,她明白,就算自己贵为皇后,为天下之母,有朝一日,终究不免陷入政治阴谋的漩涡里。
她不由想起了皇帝,这个让她从丹阳公主府一跃而上成为皇后的男人,过去的点点甜蜜浮现在她的心头,他在她屡次为难的时候相助于她,他让她摆脱了歌女的命运,在废后多次的针锋相对中,他也总是挡在她的身前,他简直就是一株苍天大树,替她遮蔽了冷酷的风雨。
谢后多么希望这个男人还能在这个危急的时刻站在她和孩子们面前,可是不能了,再也不能了。
她的容颜枯萎了,多年情爱也就消散了。
谢后流下泪来。
政治斗争,你死我活,父子,夫妻之情,在皇家的威严与权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不进则退,退则死无葬身之地。
她毫不犹豫地擦去痛苦的悲伤的眼泪,凛然正色,将跪地的谢太子搀扶起来,擦去他的眼泪:“太子,今已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候了,不可以再流泪了。”
“儿臣立马去章台宫面见……”
“不。”谢后的眉目一瞬刚毅,颇肖其弟之风,“你需要发兵,除奸灭贼,你持皇后令,迅速控制全城,开武库,起长安城防军,杀尽全城叛贼!”
谢太子猛然抬起头来,看着过往柔顺温和的母亲一下刚毅起来,她像是一把方才出鞘的利刃,凛凛地展示着她的威严。
“可……”
谢太子的声音颤抖了。
“太子,你是大汉的太子,你的母亲是皇后,你的父亲是当今的皇帝,你的舅舅是大将军,而你,你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没有谁比你更加名正言顺。太子当以大局为重,大义为要,而私情退缩之心为后,你今万万不可首鼠两端观望事态。”
“还请母后指点。”
谢太子的心激荡起来了。
“你当立即发布檄文,通告群臣百官长安百姓,今陛下重病,为奸人所蒙蔽,当此之时,唯有起兵,方可挽救大汉基业!”
谢太子猛然跪下,向谢后叩首。
“儿臣明白!”
“成王败寇,自古之理,你为太子,亦不免之!”
谢后紧紧握着谢太子的手,眼中泪光闪动,却不落下。
“莫怕失败,母后永远站在你的身后。”
——
温珩想得没错,太子果然反击了,只要太子一反击,动了城中武库,起了长案城防,那便是实打实的造反。
温珩的心情很好。
一队全副武装的车马曲折出了长安南门,飞驰而过横跨渭水的白石桥,一路直奔坐落在南山的章台宫。
这是皇帝驻跸的行宫。
马队停在章台宫前,温珩浑身浴血狼狈至极被人搀下了辎车,然后被宫人领进了章台宫。
铜人宫灯闪烁在漫长的长廊甬道旁,温珩被人架着艰难走进宫室。
外面正是艳阳天,繁华的宫室四面垂着深沉的黄纱,明亮的夏日阳光被这华贵的黄纱筛得更加柔和细腻,这温柔的光落在地面之上,照亮了地毡上葳蕤蔓生的草叶纹样,草叶一直生长,穿过环立的竹简书架与各色灯具,一直来到一张宽大的青铜桌案前,其后皇帝随意地靠在凭几之上,娇艳美丽的赵夫人在跪坐在一旁。
“这是怎么了?”
赵夫人赵姝看见温珩如此模样,登时吓得花容失色,轻轻推了推皇帝的手臂。
“陛下,你快看,御史大夫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嗯?”
皇帝慢悠悠地掀起眼皮,看着温珩伤成这幅样子,疑惑道。
“伤这么重,谁伤的你?”
“回陛下,是太子,太子见巫蛊事发,便动用东宫戍卫杀了臣的所有护卫,臣拚命才逃出一条生路,特来向皇帝陛下禀报。”
温珩气息喘喘,满身血污的样子看了好不可怜。
“太子?”
皇帝轻嗤一声。
“你怕是说错了人。太子可没这个胆子。”
“太子一向仁厚宽和,若非臣亲见,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太子会生出如此妄举,可是今臣之护卫全为东宫戍卫斩杀,今太子业已然在长安散播檄文,开府库,调兵遣将,意欲自立,这些事,都是有目共睹的啊。臣死虽不足惜,只是此事关系天下社稷,臣就算万死也不敢隐瞒啊!”
皇帝倏然睁开了眼睛,看着跪伏在地痛哭的温珩,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太子造反?”
皇帝踱步到温珩近旁。
“回陛下,今长安生变,千真万确啊!”
“太子竟有胆子造反?”
皇帝招呼左右,左右皆俯首而跪。
皇帝闭上了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赵姝慢悠悠地十分谨慎地走了过去,搀扶住皇帝的胳膊,却又被皇帝一把挥开,重重摔在地上,赵姝顿时吓得三魂荡荡,立马跪下叩首。
皇帝心中如堵了一块大石头,他分明气息喘喘,可无论如何都喘不上起来。
又是良久,夏日骄阳渐渐偏斜,那猛烈的阳光也渐渐柔和下来,帷幕遮掩的奢华宫室渐渐变得幽暗。
皇帝甩袖离去。
又是良久,最后一抹血红的夕阳透过帷幕的缝隙形成一线血红,幽幽然落在锦衣浴血的温珩身上,他僵硬地直起身体,夕阳的光芒映着血光,照亮他艳丽唇角那诡谲的笑意。
——
长安的百姓都不相信宽仁的太子会造反,就在他们看见街头巷里的檄文之时,都毫不犹豫地选择追随太子,惩奸讨逆,安国定朝,谢太子将武库的兵器分发下去,又释放了关押在牢狱的刑徒,宣布平叛过后,罪无论大小,悉数赦免。
可是长安的官员却并不这样想,谢太子虽然是太子,可他终究只是太子,他的上面还有皇帝,今皇帝未死,太子就不会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