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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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天,再加上扭伤的脚踝尚未完全痊愈,出不了门,许池就待在家里读书。
  忽听趴在堂屋门口的菲多警觉地汪了两声,许池放下书,走了出来:“菲多,有人?”
  菲多冲许池摇摇尾巴,朝院门走去。
  许池跟了上去,打开门,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倒是门上挂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退烧药,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
  是凌宇。
  许池扭伤的这几天,凌宇每天往他这里跑,那信就没写了,许池想着也正常,哪里有那么多的话写呢,没想到今天,凌宇的信又出现了。
  他捏着那封信,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
  这段时间,凌宇不会放过任何跟他见面的机会,今天竟然没有露面,有些奇怪。
  许池拿着袋子,更往外探了探身,他想顺着脚印判断凌宇离开的方位,可惜风雪肆虐,转眼间就抚平了雪地上留存的所有痕迹。
  许池没看到凌宇,倒是跟隔壁抱着孙女看雪的花婶对上了视线。
  花婶笑着跟许池打招呼。
  许池又往外迈了几步,更方便交谈一些。就见花婶怀里的小孙女儿裹得跟小球一样,帽子、围巾、手套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十分可爱,
  花婶的目光落在许池手中的袋子上,笑着说:“是小凌刚刚过来了,你这朋友呀,贴心。”
  许池捏着袋子里的退烧药,眼神有些复杂。他屋子里常年备着常用药,凌宇其实没必要走着一趟。
  他转念又想到,凌宇跟他在一起生活那么久,是知道他的习惯的,凌宇还走这一趟,只是为了稳妥——万一他没存药了呢?
  就在这时,隔壁花婶的丈夫和儿子回来了。
  两人今天照例出去帮忙,他们的肩头和帽子上都落满了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来,神色疲惫。他们见花婶跟许池聊天,气氛和谐,就笑着说:“聊什么呢?”
  花婶就说了凌宇过来送药的事情。
  花婶的丈夫一听就说:“凌宇啊,他家电线昨晚上被掉落的树枝砸断了,我们早上去看了一趟,没法修,得更专业的电工才行。就是这天气,怕是进不来,只能等雪停。”
  许池一怔,花婶也有些意外,她把孙女儿交到儿子怀里,说道:“停电了?难怪,我瞧着刚刚小凌脸色不太好,咳嗽,说话还很虚弱,是生病了吧。”
  “嗯,高烧,那脸色差的。”花婶的儿子逗着自家孩子,说道:“这个天气断电,没有暖气又生病,希望他扛得住才好,要是加重了,医院都不好去啊。”
  第48章
  48.
  花婶担忧道:“哎呦,那怎么办,这天气这么冷,没电怎么行。”
  “村长正在想办法。”花婶的丈夫说, “但凌宇毕竟是外来人口, 还是个年轻男人, 不知根不知底的, 这每家每户都有女娃,不是太方便, 实在不行啊就在村部凑合几天,等雪停。”
  花婶说:“住村部也不方便啊,他发烧,身边得有人啊。”顿了下又说:“这明天就是除夕, 你说他一个人待在村部,多可怜。”
  花婶挺喜欢凌宇的, 也担心凌宇,但儿子儿媳回来,家里都住满了。
  退一步,就算家里还有空房子,她家女性众多,闺女才十几岁还未成年,放一个年轻人的陌生男人在家,确实难以安心。
  花婶眉头拧着,显然陷入纠结和为难之中。
  丈夫同她低声说了几句, 又冲许池打了声招呼, 就回房休息了。
  许池也退回房中,他拧眉坐在沙发上,手中还提着装着药和信件的塑料袋。
  见主人久久不动,似乎在出神,菲多上前蹭了蹭许池。许池摸了摸菲多的脑袋,然后提着手里的药和信件进了书房。
  菲多在原地停了片刻,摇着尾巴跟了上去。
  手机还放在窗边的沙发上,许池拿起来,点亮屏幕,似乎想要做些什么,但直到冰凉的机身被掌心捂热了,他还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良久,许池拧着眉放开了手机。
  他的视线落在搁在一旁的袋子上,黑色的袋子里露出信封一角,迟疑片刻,许池还是把信抽了出来。
  这次的信很长,信纸足有五六张之多,想来凌宇是把之前落下的那几天全都补上了。
  这封信记录了凌宇这几天的日常,他写自己跟村子里的年轻人打牌,这里的玩法跟颐江市的不一样,他写自己给村子里的老人修电视,修手机,但其实都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老年人玩不转电子产品罢了。
  他还告诉许池,他新学会了一道本地的特色菜,等有时间做给许池尝尝,看看地不地道。
  信里占据篇幅最多的,还是这次雪灾。
  凌宇写他跟着村民一起救援受灾的老人,感受到了村里人的凝聚力,他写自己踹开一间被积雪压塌的老旧房屋时,一对白发老人蜷缩在墙角,手牵着手,相互依偎在一起。
  那画面看的他既感动又难过,因为他也曾有过愿意与他白首相依,不离不弃地爱人,只是他不好,把人弄丢了。
  凌宇的文字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也没有那么多的修辞,行文甚至十分随意,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可也正是因为这份随意,让人觉得,那些文字的内容好像是凌宇坐在跟前,亲口说给你听。
  许池看着那信,许久不曾起过波澜的心中,掀起细微的触动。
  三年,不,比三年更久,凌宇曾丢失的分享欲在这被大雪覆盖的小山村中重新找回。他拖着病躯,坐在断电的冰冷的房屋中,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下这封信。
  他写他身上的故事,写他心底的悔恨,面对这样的赤诚,若说心底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但不等这触动发酵出来,就被许池按了回去。
  没有意义。
  凌宇做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们回不到从前了。
  许池把那封信折叠好,重新装了回去,然后锁进了抽屉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空气中能嗅到隔壁飘来的食物的香气,许池走进院子里,感觉到温度越来越低了。
  大雪依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许池拧着眉,系上围裙给自己煮了碗面,却食不下咽。
  他的脑海中总是回想起花婶一家人说的话。
  许池终于搁下碗筷,回屋拿起了手机。
  算了,就当是……
  许池想起之前凌宇送受伤的他去诊所的画面,又想起挂在门上的退烧药,心说,就当是还了他的送医、送药之情。
  等雪一停,电力恢复,他就让凌宇从哪来回哪去。
  **
  当看到手机上显示的熟悉的号码时,凌宇以为自己烧糊涂,出现幻觉了。
  许池怎么会给他打电话?
  这是真的,还是幻觉?
  在铃声即将消失的前一秒,凌宇急切的捞过手机,点了接通,他声音不自觉带上了颤抖:“许池……”说完忍不住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对面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凌宇心里着急,生怕许池等的不耐烦挂断了,他强行压住咳嗽,憋得眼眶都泛起了生理性泪水,他随手抹去,哑声道:“你找我?”
  许池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开口就问:“你租住的房子停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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