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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屋内没开灯,就书桌上亮着一盏小台灯,向外徐徐散出暖黄色的光。这人的身形被蒙上一层温暖的颜色,脸部被笼罩起来,模糊不清,但是卓情还是认出他来了。
  “封重洺?”他的头有些痛,下意识摸上去,却摸到了一层绷带,睡着前的回忆纷至沓来,卓情闭了闭眼,“你……带我回来的?”嗓音还有几分酒后的嘶哑。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问题,此刻的封重洺看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是“松懈”。他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手肘撑在桌面上,左手抵着额头,手机摆在他的翘起的右腿上,右手食指在屏幕上时不时地滑动。
  封重洺迟了几秒才回答卓情的话,一个“嗯”字,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卓情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掀开被子,默默坐了起来,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过后,便是彻头彻尾的沉默。
  没人再说话了。
  卓情看着眼前的人,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夜晚的封重洺和白天的封重洺确实不一样。至于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卓情说不出来,但是如果非要他说,他觉得现在这样的封重洺更好一些,看上去不是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卓情一直盯着他,封重洺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目光,眼神终于从手机上挪开,问他:“好点了吗?”
  卓情摇了摇头,问了封重洺一个很突然的问题:“你看到了?”
  他的脸色比头上的纱布还白,眼眶是红的,眼尾的水痕还没有完全消散。封重洺沉默了两秒,选择了对于他来说或许有些麻烦的回答:“是。”
  卓情没看他,放在身侧的拳头握紧了,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空中的某个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封重洺按灭了手机,背过了身,不去看他。
  很久,卓情听到他再次说话,他说:“不是你的错。”
  在任何人看来,把垃圾桶往自己的父亲脸上砸、扬言要杀自己父亲的人,怎么说也是个反社会分子、不值得同情的对象,可是封重洺却说“不是你的错”。
  卓情想到他第一次遇见封重洺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很轻易地将他从溺毙的泥潭中拉了出来。
  是他六岁那年,母亲去世不到一年,卓文单的小秘书怀孕了。卓文单带着她出席了很多重大的场所,在一次宴会上,她突然从楼梯上摔了下去,遍地都是血。漂亮又可怜的秘书倒在卓文单的怀里,哀怨地指着站在楼梯上已经被吓傻的他。
  封重洺那会和现在一样善良,他穿着一身漂亮的小西装,脖前戴着一个纯白的蝴蝶结,俨然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用脆生生的声音帮助已经失去辩解能力的卓情吐出了事实的真相,“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封重洺那会说话就已经滴水不漏了,“不小心”,哪种的“不小心”?卓文单脸色很难看,带着浑身是血的秘书走了,甚至还把站在楼梯上的卓情忘了。
  是封重洺邀请了卓情去他家里。
  卓情在封宅住了三天,经常会半夜惊醒,封重洺就会从另一张床上下来,稚嫩的手掌拍在他的后背,和他说:“不怕,不怕。”
  三天后卓文单终于想起了他,卓情被带走的时候,抱着封重洺不撒手,封重洺和他说:“别害怕,我们是朋友,以后会常常相见的。”
  卓情信了他的话,跟着卓文单回了家。
  第二天,他央求卓文单带他去找封重洺,卓文单骂了他一顿,让他不要给自己惹事。卓情就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到封宅,结果被门口的叔叔拦住,连大门都没进去。
  六岁的卓情觉得自己失信了,他没有办法和封重洺常常相见,但是还好封重洺也失信了,他也没有来找过卓情。
  封重洺大概已经忘记了和卓情的那三天,也忘记了卓情。
  十一年后再次相遇,卓情第一眼就认出了封重洺,但是卓情跟在封重洺身边一周,对方都没有能认出他来。
  卓情忽然意识到,他现在这样的报复行为对封重洺来说是不公平的。已经失去关于他的记忆的封重洺,凭什么要因为过去的失信而承担他的怒火呢?
  他找了封重洺这么多天的麻烦,而封重洺居然不计前嫌,依然把自己从那个绝望的地方带了出来。
  小时候帮过他的封重洺或许也是出于自己良好的家教,朋友什么的,都是客气话。
  卓情不应该这么认真。
  他承认自己做错了,但是他并不想对封重洺道歉。
  卓情从床边站起来准备离开,路过封重洺的时候说了一声“谢谢”,为十一年前、也为今天。
  他放弃了。
  不想再找封重洺的麻烦了,也不想再和封重洺做朋友了。
  【作者有话说】
  会常常相见的。
  第6章 人家根本不在意我。
  卓情回到了昼伏夜出的日子。
  他和封重洺的行动轨迹本就天差地别,之前为了膈应封重洺,强行改变自己的行为习惯这才能遇见对方,现在他又回去了,两人一个月都碰不上。
  学校这几天在准备秋季运动会,卓情早上六点多回来,刚睡着就被宿舍楼下喇叭里放着的运动员进行曲炸醒了。以为过会就不放了,没想到一早上就没停过。
  宋子昱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卓情顶着他熟悉的杀人脸、浑身毛都炸开了坐在床上。
  “我刚买了一个锤子。”卓情说。
  宋子昱:“?”
  “我一定要把我们楼下这喇叭拆了。”
  “不止楼下,”宋子昱说:“宿舍墙上也有,你不然再买点吊索工具。”
  卓情重重摸了把脸,“我去袁成那睡。”
  袁成比他大三岁,在本地上大学,自己在校外租了房子。
  宋子昱点点头,“你去了他就知道你又熬夜上网了,你觉得他会不会放过你。”
  卓情沉默一秒:“我去死。”
  宋子昱笑了:“死之前先吃顿饱饭?”
  左右睡不着了,卓情跟着宋子昱去了食堂。
  好久没来了,心境也完全不一样了。之前来是为了找人,现在来是为了躲运动员进行曲。
  反正就不是来吃饭的。
  宋子昱看他撑着脸一直用筷子戳米饭,提醒他,“不吃就不吃,别糟蹋东西。”
  卓情本来也吃不下,放下筷子准备趴一会,刚闭上眼就听宋子昱嘲讽他:“和我吃饭就吃不下,和别人吃就吃得下。”
  宋子昱没明说,但是卓情知道他在阴阳怪气点封重洺。
  从决定放弃封重洺之后,有关这个人的一切似乎也从他的生活里淡去了。
  宋子昱这话又让他想起了自己跟在封重洺后面不要脸的样子,他没好气地回:“你在说屁。”
  “对着封重洺那张脸我更吃不下。”说完,他看到宋子昱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唰地低下了头。
  卓情意识到了什么,半边身子僵了下,过了两秒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后看,结果只看到了封重洺的背影。旁边的薛珩对他挑了挑眉,依旧笑得欠揍。
  他们走远宋子昱才抬起头,第一次露出了抱歉的神情,“对不起卓情,我没看到他们。”
  卓情又没忍住用筷子戳了下饭,半晌才吐了口气,说:“无所谓,我是谁啊,人家根本不在意我。”
  中午这会广播不播了,卓情赶紧冲到宿舍补觉,宋子昱也睡了一会。
  宋子昱定的闹铃还没响呢,门先被人敲响了,来人是班长,责问一脸懵逼的宋子昱为什么还不去操场集合。
  “集合什么?”
  卓情从床上坐了起来,听到班长很不耐烦地对宋子昱说:“三千米啊。”
  宋子昱顿了下,“我没报。”
  “这我管不着。”班上没人喜欢宋子昱,因为宋子昱和他们不一样,是情妇的儿子,而班长能是班长,是因为他是最有眼见的人,“这关乎我们班的集体荣誉,你不能缺赛。”
  班长走了,宋子昱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的手机太老,话筒漏音,卓情听到有人在电话里提醒他别忘了下午的兼职。
  卓情把头发扎起来,下床倒了杯水,“他们搞你。”
  宋子昱接受良好,他从小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情,平静道:“而且我要是不去,班长以后只会更加明目张胆给我穿小鞋。”
  卓情喝完了水,用有些湿润的声音说:“你叫一声爸爸,我帮你跑。”
  宋子昱毫不犹豫,“爸爸。”
  卓情:“……”
  一点都不爽是怎么回事。
  两人又绊了几句嘴,宋子昱去兼职,卓情懒洋洋地往操场去。找到体委拿了号码牌,正好听到广播说让三千的集合。
  卓情站在起跑线上,把号码牌随意地拿在手里,旁边有一个穿着志愿服的女生非要让他把号码牌别后面。他不想别,就找理由说看不到,女生竟然直接上手帮他弄了。两个回形针还别了好一会,弄完后,对方又莫名其妙和他说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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