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没有废话,直接问:“要我怎么做?”
  艾波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对不远处的纽扣人招招手:“有烟吗?给我一根。”
  对方看了眼汤姆,见军师未阻止,才递上打火机和骆驼牌香烟。艾波接过,拇指轻顶叩开打火机,叼着烟淡淡说:“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附和我就行。”
  火苗簇地亮起,她缓缓吁出一口烟,勾唇笑道:“怎么?没想到我会抽烟?”
  汤姆点头:“是的。”
  艾波夹着香烟的手竖起大拇指:“不错,就是要这样附和我。”
  这句话说完没过多久,院口拦闲客的锁链响动,纽扣人放进一名戴圆帽的身影,林荫道的路灯自后照亮,他的块头比平时看起来更粗壮。
  艾波连忙把烟塞进嘴里迎上去,口齿不清地说:“加西亚阁下!久仰大名!”
  相较于她的热情,吉安尼ꔷ加西亚态度不冷不热,“维太里小姐,黑根先生,我时间不多。”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我想我的事情您也有所耳闻。因为三个搞印刷的恶棍,唐把我的权力全部夺去了。唐人街的程帮我牵线和莫ꔷ格林谈了这桩入股募资的买卖。”艾波领着他朝门廊去,那里纽扣人较多。一旦谈崩、她随时可以借他们的枪。
  加西亚却警惕心很高,径自往视觉盲区走,“我不喜欢太亮的地方谈事情。
  等三人来到花园树篱下,艾波吐出一口烟,重新开口:“我是西西里人,有人这么侮辱西西里人,那么他一定会受到报复。加西亚先生,您能理解吧?”
  “这是你们科里昂家族的个人恩怨。”他冷淡地说。可人却仍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什么事都是个人恩怨。”艾波叼着烟晃晃脑袋,“犹大出卖耶稣是个人恩怨,德国进攻法国也是个人恩怨。说句不好听的,汤姆今天赚得比我多,那特么的也是个人恩怨。”
  加西亚礼貌提醒:“时间有限。”
  艾波咧嘴,依旧慢悠悠说:“莫ꔷ格林的眼光很准,他的火烈鸟酒店将有四千间客房,涵盖扑克、桥牌、麻将等项目……这些您都知道。但最重要的是,维加斯赌博合法,只要乖乖交税,政府不会来查流水。这才是这桩生意的好处。”
  意大利裔头目陷入沉默,艾波大大咧咧地继续:“以后我们可以像洗衣服一样洗收入,是吧,汤姆。你是高级执业律师,比我清楚这回事。”
  “不错。”
  “你们打算入多少股?”加西亚问。
  艾波无所谓地耸肩:“至少四分之一吧,反正是科里昂家的钱。不够的话,可能要卖掉一些股票和债券,这样应该够了吧?汤姆?”
  “是的,这样肯定够了。”汤姆回答。
  “好吧,这个买卖确实很可靠,我会考、考虑转告巴西尼阁下的。”加西亚捻了捻胡须,慢条斯理地问,“那和迈克尔ꔷ科里昂怎么办?他的父亲、兄弟出意外的话,他一定不会再那么喜欢你吧?”
  这真是一个简单至极的问题,甚至用不着撒谎,只要说出真实想法即可。艾波摆出笑脸,讲起八十年后司空见惯、现在却惊世骇俗的恋爱观,三言两语打消了他最后的疑虑——她在纽约地下世界站稳脚跟,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了事实上男人,享有他们的权力。这老东西共鸣了。
  她和汤姆把加西亚送回老宅,两人在林荫道的入口安静地站了片刻,汤姆提出疑问:“艾波,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时,佩吉跑出来,讲了那个好消息。
  “想明白了吗?汤姆。”
  “没有。”律师开玩笑,“换上西西里脑袋也不太够。”
  艾波没说话。
  毫无缘由的,她觉得那家伙能明白。
  *
  迈克尔在戒指上犯了难。
  当初桑尼向桑德拉求婚,直接带她去了第五大道的蒂芙尼。
  “他什么都没说,就让店员给我试戴戒指,我吃不准他是要送妈妈还是替爸爸办事送给某位大人物的家属。挑来挑去选了这一枚,想着又是钻石又是蓝宝石,十分华贵,送妈妈或者其他贵妇都合适。正要摘下来,这家伙来了一句,还能赶上订婚宴。”桑德拉每次提起这件事,神情总是半懊悔半生气,“早知道这样,我就选单颗红宝石的款式了,更摩登。”
  桑尼的版本更简洁,“膝盖都没来得及弯,她就答应了。”
  艾波可没那么容易糊弄,以她的警惕心,怕是远远瞧见店名就要调侃他是不是想求婚了。
  迈克尔也想过向母亲讨要戒指。可他要怎么说?
  ——妈妈我有喜欢的女孩了,她的身份暂时不能告诉您,只能说我们是真爱,我想要和她共度一生。
  母亲一定会向桑尼或者弗雷多打听,到时他和艾波的事就藏不住了。
  购买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但纽约有被认出的风险,于是他在某个没有课的周二驱车赶往波士顿,希望挑到一枚合适的戒指。
  不能太华贵,要留给订婚戒指发挥空间。
  不能太日常,那是婚戒的特征。
  不能毫无新意,因为他的艾波独一无二。
  要求很高吗?转遍所有珠宝店,愣是没有找到。
  “你这要求还不高啊?”搭便车来波士顿面试的乔ꔷ布兰德利掏出烟盒,“来一根?”
  迈克尔一面拒绝,一面发动车辆。艾波讨厌抽烟,总嘀咕二手烟的危害,搞得父亲、桑尼不能在餐厅拿出雪茄了。
  布兰德利点燃香烟:“要我说,买一枚蒂芙尼的戒指得了,女孩都爱这些亮晶晶的东西。”
  “开窗。”迈克尔提醒。周五回家也穿身上这件外套,他不想被艾波闻出烟味,误会他在学校抽烟了。
  “你当了大兵怎么毛病反而多了,”布兰德利摇下车窗,说起今日报社的见闻,“乱得不可开交,市里出了好几件大案,都和放贷有关,至少四人死亡。有位编辑抱怨这群黑手党掉进钱眼里了,冒着弄死借贷人的风险也要回拢资金。波特兰好像也不太平。”
  说到这里,他试探性开口:“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父亲的名字时常见诸报端,布兰德利又是搞新闻的,这时候试探一二倒在情理之中。
  迈克尔回答:“不知道。别说我回来不过一个月,就是以前,他们也从不和我说生意。而且波士顿的事情,和纽约有什么关系。”
  布兰德利不再追问,再次聊起求婚,“你真的打算现在就结婚?就那个姑娘了?我记得你以前对女孩完全没有兴趣。”
  “当然,”迈克尔不由自主展露笑容,“她有着天使般的面容,绸缎般的皮肤,电影里的明星都没有她漂亮。这些都是表象,更重要的是她有一颗蓬勃的灵魂。我可以和她毫无顾虑地谈论任何严肃的话题,也可以仅仅讨论哪一种奶酪好吃。在她面前,我只是我。我们是恋人,更是朋友。”
  起先布兰德利想要插嘴,等他说完,准记者沉默片刻,慢慢说:“既然这样,不如你亲手做一枚戒指吧。”
  似乎是不错的主意。
  说干就干,迈克尔没有选择绚烂的金属,他去到学校附近的林场,买下一棵风干的黑胡桃木,花费三个夜晚分解成木块,根据树纹选出最美的一小段。
  木头过于朴素,他收来一枚古董戒指,拆下深紫色的蓝宝石,打算作为戒面镶嵌到木戒上去。返校第三个周末来临前,那块木头已经初具戒指形状了。
  这三个周五,艾波以排练结束过晚、要住在佩吉家为由外宿。他们在酒店团聚,一周不见,她格外热情,最后总会做到脱力,软软地倚着他的胸膛,由他抱着洗澡,然后倦怠地埋进床铺。
  不一会儿便传出均匀的呼吸。
  室内所有的灯光都关闭了,落地窗窗帘半开,漏进一段浮华灯影。
  他取出记录长度的绸带,小心翼翼地缠上她的无名指。瓷白的手指,迷离的光影,如同品尝禁果,屏住呼吸的禁忌。
  她面朝着他,俏生生的脸庞,哪怕在梦中依然微翘着嘴角,让人下意识想要亲吻。
  “唔…”她嘤咛一声,吓得迈克尔动作一顿,满肚子搜刮合理说辞。
  好在她只是说梦话。这下,他不敢再走神,快速量好指围,收起做好标记的绸带,爬回大床自后拥住她。
  她头发微潮,和他同款酒店洗发水,却有着安宁灵魂的气味。他深深呼吸着,牵起她的手轻轻一吻。
  这个搅动东海岸黑暗势力的女人,独属于他。他想,他将与她分享荣耀、同担罪恶。
  接下来的一整周,一下课他就奔往租住的公寓,没日没夜地雕刻、开凿、打磨、上油,最后安入宝石的时刻,布兰德利也在场。
  光润的木头,璀璨的宝石,兼具雅拙之美,古怪得恰到好处的组合。
  “这难道就是爱情的力量吗?”布兰德利摇头感叹,“哪怕是公主我都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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