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看向上首的维多ꔷ科里昂:“爸爸,我也要向您道歉。为即将给您儿子造成的伤害。”
大家长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记得带持枪证。”
*
猜到真相的迈克尔混混沌沌地回到房间,心脏远比炮弹击中还要来得痛,仿佛碎成恶心的无数块,和泥巴混合在一起。
他想要蜷缩进被子里,像瑟瑟发抖的可怜蛋。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远离痛苦的来源。他知道。
但最终,他站到了窗边。灯光笼住林荫道连绵的树冠,只能看到她和汤姆,以及那位迷住康纳的、帮助她编织陷阱的金发女生。
宾客逐渐散去,大铁门合拢,只剩下她和康妮,一前一后地往屋内走,对话逐渐清晰。
她说男人要以事业为重。难道这就是程乔义吸引她的地方?工作狂?他才不相信,这不过是她哄骗康妮的假话。
迈克尔不得不承认,这一步她走得极棒。卡洛ꔷ瑞奇多半会倒在西部的销金窟了,到时父亲只能遗憾地摊开双手,哎呀他的准女婿没有接住这份幸运的责任。
那对他呢?是否也有如此算计,玩腻了就将他一脚踹开?到时他能怎么办?像被坏小子欺负的小姑娘一样,找父亲兄弟帮忙?到那时,迈克尔不认为桑尼斗得过她,甚至年迈的父亲也不是她的对手。
他越想越冷,越想越觉得恐怖。既为她不爱他的现在,也为终将被她抛弃的未来。
康妮发现站在楼梯口的他,她也抬眸向上望来,那双眼睛被灯光穿透,竟呈现流光溢彩的心醉魅力。
——他的艾波如此完美。
一时之间,先前的怨愤、质疑都像被明媚阳光驱散,他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心里话。
只要她开心,只要她的目光还落在他的身上,那一切问题似乎都变得不足轻重,不值得他纠结了。
可是,这注定像东方俗语的镜中花、水中月一般虚幻。她接起了程乔义的电话,他听不懂他们讲的内容,可那发自内心的轻松与调侃不似作伪。
她一定很开心,开心到竟然大晚上要去唐人街。
他阻止着,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喉咙在颤抖,为避免发出似尖叫似哀嚎的可笑声音,他说得又慢又重,一字一顿,听起来一定诡异极了。
当然没有留住她,像一阵风般的离去,在冷峻而漆黑无垠的黑夜。他在起居室静坐,直到晨曦给窗户、地板染上一层白光,才僵硬着身体站起来,回到楼上收拾行李。
他气得想笑,为自己这可怜可恨境地,可思绪乱得不像话,完全无法集中精力,以至于连笑都笑不出了。胸口的疼痛再次出现,仿佛迫击炮一发又一发地落下,伴随不均匀的抽搐。
他拎包下楼,望着母亲诧异的面庞,以超脱肉体的冷静说:“学校里还有事,短期之内不会回家了。”
母亲素来不插手他们的工作和学业,只点点头,侧身穿过他,敲响康妮的卧室门叫她起床。
一路疾驰回到达特茅斯,布兰德利感到诧异,“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趁周末和你的小女朋友多亲近亲近?”
迈克尔感到困乏至极,什么都不想说,抛下一句:“都结束了。”把自己锁进卧室。
时间对他来说失去了意义,他像是一块烂肉,喝酒、抽烟、上课……她再次出现在梦里,窈窕婀娜,只不过这次,他欣然接受,像是古希腊古罗马最荒淫无度的君主,在虚幻的梦境发泄着爱欲。
某天晚间,公寓门被敲响,是黑人管家。“科里昂先生,您妹妹打电话找您。”
妹妹?康妮好端端的给他打什么电话,不会是卡洛在维加斯犯事,想要他求情把卡洛搞回来吧?迈克尔一阵心烦,正想要开口拒绝,门外人补充道:“她叫艾波洛尼亚。”
身体快过大脑,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楼梯间往下走了。接起电话前,他定了定神,用满不在乎的语气:“什么事?”
只有他知道握听筒的手有多紧,吐出的气有多轻,唯恐惊扰到对面的人。
她说她在旧金山。迈克尔想,只要她流露出哪怕一星半点的思念,他立刻想尽一切办法赶到她身边。
可她关心的只有钱、酒店的房钱。迈克尔意识到自己方才一瞬间的希冀是多么可笑,自嘲地笑道:“为什么要找你?”
他只是一个可以随意处置、想忽视就忽视的人,甚至连桑尼都不如。
她是敏锐的,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语气冷厉地问他是否要这样。
他当然不想这样,他想成她的唯一,成为她生命生活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努力组织着语言,想要找出另一种说话法,让这话听起来没有那么无自尊,无底线。
幸好他没来得及说。原来她和程乔义在一起。
电话后面几乎没有背景声音,显然在安静的私人场所。她在试探他的底线,想让他心甘情愿接纳程乔义。哦不,也许他才是工具、是她试探程乔义的工具。
她会怎么说,让他乖乖等待,或者给一些补偿?终于,她开口了,“既然如此…”
迈克尔忽然感到一阵恐慌,既害怕她要求和他继续保持纯粹物理的关系,更害怕她为了程乔义和他一刀两断。
手上的话筒变得着火般烫,望着丢回座机的话筒,他想,他就是个懦夫。
他不敢回家,不敢向桑尼、弗雷多打听她的消息,整日龟缩在达特茅斯,连波士顿都不敢去,就怕想起她。
“你总没办法一直躲下去的。”布兰德利看穿他的卑懦,“我不知道你的前女友和你家关系有多好。但纽约就这么大,只要你毕业回去,迟早会遇见。”
“那怎么办?”他的手捂住脸。他宁可事情一直这样悬而未决,也好过她明确告诉他出局了。
“这还不容易,再谈一个咯。”他说起学校的女生,漂亮的、聪慧的、黑发的、金发的……
“她们都很好,”迈克尔脸依旧埋在掌心,“可她们全都不是她。”
“当你一半的人生都花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你不由自主就会变成她的形状。”他苦笑着说。
“诶,我又不是让你真的找一个对象。”记者笑眯眯地说,“按照你的说法,你们睡都睡过了,她也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没那么喜欢,既然如此,你不如炮制一个女友。让她嫉妒。”
“嫉妒?”迈克尔猛摇头,“不行,她会哭。”
他不舍得让艾波也感受他这些天的痛苦。
布兰德利一时噎住,缓了缓继续说道:“只是试一试,不会发生什么的。这样,我帮你搞个漂亮小妞的照片来,到时你把它寄给家里最八卦的那个人,然后翘掉一次家族聚餐。什么都不用说,他们自然会脑补出事件。新闻学的魅力!”
迈克尔仍在犹豫,布兰德利已经在纸上列下一串名字:“放心吧,我给你找的漂亮妞肯定和小女友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到时候你就说这是一场误会,你怎么可能喜欢她之类的话。”
真的有用吗?
五天之后,晚餐结束回到公寓,他打开灯,瞧见艾波近乎奇迹般地出现在他的客厅。
“迈克尔ꔷ科里昂。”她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地嚼着他的名字,瑰丽的紫眼喷薄欲出的怒气,“你给我说清楚。”
迈克尔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好,仿佛船只飘进了港湾、老天爷大发慈悲结束漫长闷热的雨季,灵魂发出睽违已久的欢欣。
全世界最浮夸的词藻都不足以形容她的迷人,就连抵在他胸口的、上膛的那把半自动,也是那么值得他爱。
第26章 26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前往达特茅斯的途中,这句话反复在艾波脑内飘荡,木杵敲击大钟后的余波回响,中文的、英语的、意大利语的,经久不息。
作为桑蒂诺ꔷ科里昂的弟弟,迈克尔ꔷ科里昂见一个爱一个倒也合情合理。呵、佩戴勋章的战斗英雄,在女孩面前无往不利吧。她不免酸溜溜地想。
驶过反光到刺眼的海湾,一路北上,经过斯普林菲尔德,之后便再无城市,高耸的树木如同深绿的峡谷挤压公路,深浅不一的绿色铺天盖地充斥眼帘。
午后的夏日凉风掠过山林,浸透了草木的潮湿空气涌入车内,她深深地呼吸,凉爽的空气填满肺部,逐渐平静下来。
事情很简单。她只要一个答案、一个句号。这场暧昧纠缠起始于她的一时兴起,那也该由她画下句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
她当然该生气。任何一个人被这样莫名其妙分手都该生气,这是对她尊严和人格的践踏。他将她看作什么了?是觉得她真的不敢做什么吗?
必须得承认,她对迈克尔仍存在渴望,那迈克尔呢?显然这是个错误的设问。正确的提问应当是,她是否愿意承担抛开理性惩罚他所带来的一切后果。
维多ꔷ科里昂站在她这边,这是毋庸置疑的。她和他小儿子的结合,将使帝国的版图扩大一倍;与此同时,他的小儿子也将拥有更为坚实的后盾,向高位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