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黛玉道:“昨儿费了那么多力气才做了风筝出来,今儿一放就不见踪迹了,我心里倒是舍不得。”
湘云笑道:“这放风筝是在放晦气,林姐姐放了它,身体才会越来越好,怎么还心疼起它来了?”
言罢,叫翠缕拿了剪子来,把蝴蝶风筝的线给铰断了,又把那把小小巧巧的银剪子递给黛玉,让她也把线给剪了,放风筝去晦气。
黛玉听到湘云的话,也接过剪子,贴着籰子根儿剪断了风筝线,转瞬之间,那云雁风筝也飞走了,变成了空中的一个黑点,再也不见了。
她们两个放了风筝后,才坐到婆子们搬来的湘妃竹墩上休息。
遥遥看着湖上残荷,粼粼碧波,两人都生出几分联诗之念。
于是这个道“何响与天通”,那个说“纸鸢啁啾声”;这个道“峥嵘能几日”那个说“索线断难收”,识文断字的青雀则在一旁石桌上记录黛玉和湘云的联句,紫鹃和翠缕为青雀展纸磨墨,却正是红袖添香。
湘云见了笑道:“林姐姐看看青雀,若是宝玉见了,只怕要恨不得以身替之了。”
因为有贾璋珠玉在前,贾珠贾兰可怜在后,宝玉在贾母这里不甚受宠,湘云在荣庆堂也并不经常见到宝玉。
但是因袭人也曾照顾过湘云的缘故,湘云和宝玉间比别人要多一层联系,彼此的关系自然也更加亲密些。
因此黛玉在听到湘云提起宝玉时,并没多说什么,只略笑笑,然后才转移话题道:“你这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促狭?我就不信若我家青雀是个哥儿,你也肯把你家翠缕嫁到我们林家来。”
湘云笑着挠她痒痒:“这府里的女孩子还有谁比林姐姐你更促狭,我当然是跟着你学的!若青雀是个哥儿,我有什么舍不得翠缕的?青雀又会写字,又会算账,又会拳脚,哪里还配不上翠缕这个小呆瓜?”
那边青雀几人也听到了两位姑娘说话的声音,青雀当即放下了笔,搂着翠缕道:“听见了吗?你家姑娘把你许给我做娘子了。”
翠缕啐她道:“姐姐可真不知羞,姑娘也是的,我又会针线,又会熬汤,哪里是呆瓜?姐姐的面皮倒是和呆瓜的皮一样厚呢。”
言罢推开青雀的手,躲到紫鹃身后去了。
紫鹃却道:“我们翠缕这么能干,我若是哥儿,也要去和云姑娘求了你去呢。”
翠缕拿帕子捂着脸跑到了黛玉身边:“林姑娘管管这几个不知羞的吧!我是指望不上我们姑娘为我做主了,如今只能指望您了。”
黛玉听了,轻斥青雀和紫鹃道:“真是满嘴的胡话,还不快点过来和翠缕姑娘道歉?”
青雀和紫鹃知道姑娘是在闹着玩儿,因此也不担心,只配合她的话过来给翠缕行万福礼,口中道自己错了,求翠缕原谅则个。
翠缕脸上热意渐渐退下去了,听到她们两个道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小题大做了,连忙扶了她们起来,又替她二人向黛玉求情。
湘云笑着拍白芍的手:“快看,你翠缕姐姐心疼了!”
翠缕的脸又红了起来,可见湘云促狭的本事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黛玉刚要说话,就隐隐听到了湖面上传来的缥缈歌声。
顺着歌声看过去,却见远湖上有一片黑影。
黑影越来越大,细细一看,竟是一只小小巧巧的乌篷船,上面撑船的人瞧着也怪眼熟的。
青雀眼睛好,隐隐看着那人像贾璋,她不确定地道:“这人好像是璋三爷?”
没过多久,这一叶扁舟离岸边也越来越近了,黛玉和湘云终于确定了船家的身份。
青雀的眼睛确实比她们的好使。
待到乌篷船靠岸,她们便见到贾璋与往日不同的打扮。
墨绿色的袍角被掖在了腰带里,头上戴着唐巾,手里拿着船篙,船上只他一人,原来他刚刚是在亲自划船。
船靠岸后,贾璋提着篮子和鱼篓下来,见到黛玉和湘云后笑道:“林妹妹,云大妹妹,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过来的?”
湘云道:“今儿一早起来就过来放风筝,也来了好一会儿了。”
“说起风筝,刚才有一只云雁风筝掉到我船上了,不知道那风筝是你们谁的?”
“那云雁风筝是林姐姐的,这湖也不小,偏生这风筝能掉到三表哥船上,可见你和林姐姐有缘……”
黛玉拿帕子掩她的口:“云儿胡说什么?”又问贾璋道:“三哥哥这是去做渔翁了?”
贾璋拿起鱼篓展示给她们看:“渔翁今天的收成不错,钓到了好几条大鲤鱼呢。”
湘云看了鱼后又指向那只被枯黄荷叶盖着的竹篮,好奇道:“篮子里头又是什么?”
“今年的莲子很是不错,味道也清甜。我摘了些莲蓬回来,既能孝敬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大家也能一起吃着玩儿。”
“可惜湖里荷花荷叶都败了,倒有些凄凉之意。不过我看这淡淡秋容,闲数残荷,竟也得了些趣味,于是又高兴起来了。”
湘云与黛玉对视了一眼,三哥哥/三表哥他还怪会哄自己的哩!
第71章 正式拜师银冠厚望,朝廷宫宴皇帝呕血
当天中午, 贾璋亲手钓上来的鲤鱼就变成了松鼠桂鱼端上了餐桌,新采的莲蓬也被分到了各个兄弟姊妹们手里赏玩。
这些东西算不得稀奇,大家欣赏的也不过这份心意。
那个掉到他船上的云雁风筝也被贾璋带回了鹤鸣苑, 寻了一只木箱装了起来,藏到了柜子里。
渺万里层云, 千山暮雪, 只影向谁去?[1]
大雁是忠贞之鸟, 贾璋也确实喜欢这只云雁风筝。
贾璋在拜见过杨宗祯后,很是过了一段北窗高卧、优游林下的闲散日子。
贾璋在重生后一直都很勤奋,少有懈怠之时。虽说还没到头悬梁锥刺股的程度, 但在宝玉和丫鬟调笑的时候, 他在手不释卷;在贾蓉和勋贵子弟们呼卢喝雉的时候, 他在焚膏继晷。
贾璋很清楚,他有前世的记忆, 也有读书的天资, 但若不勤奋努力, 再有天资也不过是方仲永罢了。
为了心中的志向,为了弥补前世的遗憾,为了疼爱他的长辈,他一直都很辛苦,脑子里的弦儿也绷得很紧。
如今高中解元名登榜首, 他总算是能松口气,暂时做一段时间闲人, 不用被那些俗事萦心了。
待到叶士高下次休沐时,贾璋向叶士高正式拜师, 拜师礼的举办地点是陈瑞祥的藻园。
贾赦向陈瑞祥借园子,主要是因为这场拜师礼的观礼客人来源复杂。
除了叶士高的文官好友外, 荣国府的勋戚老亲也会来观礼。
陈瑞祥这处园子面积足够大,风景足够好,用来拜师,绝对不会丢了叶士高的面子。
而且陈瑞祥既有勋贵朋友,又常与文官名士往来,建园时就考虑到了勋戚子弟与文官名士的不同需求,绝对能让所有客人宾至于归。
在藻园春波楼里,贾璋对叶士高三跪九叩、敬茶问安,又与叶士高一起祭拜了至圣先师。
这一套礼仪下来,以后在世人眼中,贾璋他就是叶士高的弟子了。
在拜完孔子后,叶士高把杨宗祯给贾璋取的表字告诉了众人,又拿出一顶银冠为贾璋束发加冠。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我这徒儿虽未至加冠之龄,但阁老已经为他取了表字,我这个师父也为他束发加冠,以后你们可以把他当做大人看待了。
不过让少数几个眼尖的宾客惊讶的事情不是这个,而是叶士高为贾璋束发用的那顶银冠!
如果他们没认错的话,这顶银冠前任主人应该是杨宗祯杨阁老……
若真如此,那阁老对他这位小徒孙还真是看重啊!
这些年来拜到众位阁老门下的门生多得如同过江之鲫,杨宗祯虽然比周东野与李汲低调很多,并没有广罗党羽,但幕下也有不少门生。
而这些门生也不是各个都能被阁老们看重的。
如今贾璋这里又是赐字,又是赠冠,这样的殊荣,哪里是人人都有的?
不过能够认出这顶银冠前任主人到底是谁的人并没有多少,不是谁都有那样的好记性,能把别人穿戴过的东西去一丝不差地全都记在心里的。
哪怕这顶银冠的主人是阁老,也耐不住岁月风沙对记忆图卷的侵蚀呀!
这些意外发现了银冠来历并感到惊讶的人,大多都没参加杨府的聚会。
他们哪里知道,贾璋除了这顶银冠,还得了阁老的焦尾琴呢?
而荣国府这边请来的宾客们全是勋贵老亲,他们当中当然也不会有人能认出那顶银冠的来历。但即便如此,这些人也是很羡慕荣府的。
寒门偶出贵子,骄奢常养败儿。贵胄子弟可以靠恩荫、捐官等方式出仕,就算是家道中落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金银珠宝、锦衣玉食样样不缺。
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娇儿,少有吃得起寒窗苦读之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