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温夏各科成绩都不错,除了数学。
  程聿出去旅游前,给她选了几套试卷,让她空闲时练练手。
  他留的那些题倒是都刷完了,但她对自己的水平没有十足的信心,只悠悠道了句:“尽人事听天命。”
  程聿“嗯”了声:“明天去图书馆吗?”
  “去。”
  刚走到单元楼门口,温夏听到住在隔壁楼的林婆婆的声音。嗔怪却又带着宠溺:“你这孩子,跑回来干什么?来回折腾。”
  紧接着是带着浅淡笑意的一道男声:“外婆不去堰青,只好我回来陪陪您了。”
  温夏循声看去,景栩搀扶着老人家,慢慢走进了隔壁单元那扇生锈的大门。
  回到家,温诚和赵雁蓉已经睡了,客厅一片漆黑。
  温夏喊了声“我回来了”,知道他们就算听见了也不会回应,就径直回了卧室。
  换好睡衣,温夏坐在书桌前,继续解数学题。只是写完选择和填空后,就再也进行不下去。
  窗外的雨还在继续,敲击在石板上,她听得眼皮打架。
  温夏视线瞥向书桌上的橘子。
  想起刚才雨幕里那一瞬,心跳不自觉加快。
  她拿起一个剥开,汁水喷溅在手掌,酸味立刻在空气中散开。她塞了一瓣在嘴里,清涩的酸直冲味蕾,酸得她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被酸味刺激,温夏清醒了些,解题的思路也开始顺畅。
  写完一套试卷,已经夜深人静。
  次日,温夏在闹钟响之前睁眼。
  她不习惯赖床,睁眼就起。
  洗漱完,她往书包里装了两支笔和一个草稿本。
  这个点温诚已经去了店里,家里就剩她和赵雁蓉。
  她打了声招呼:“我先出门了。”
  赵雁蓉斜她一眼,没有叫她一起吃早餐的打算:“中午记得去店里帮帮忙,哪有白吃白住的道理?”
  “好的,我知道了。”
  程聿早就等在了楼下。
  温夏下来的时候,正好看他打哈欠。
  温夏:“你要是困,就在家休息。”
  程聿揉揉眼:“不碍事。”
  县里图书馆开门晚,他们到的时候,门卫大爷才慢悠悠地卸下那把u型锁。
  两人随便找了位置坐下,程聿从书包里拿出一套试卷,递给温夏。
  他通宵组了这套题,此时有些困,声音都带着倦意:“做完对答案,初中数学知识点无非就那些,这份试卷算是给你查缺补漏。我查了查一中往年的分班考试卷,考的基本都在这了。”
  “谢谢。”
  听到这两个字,程聿挑眉:“得,你先写。昨晚通宵打游戏,困死了,我先眯会儿。”
  这套题并不难,但温夏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程聿醒来时,她正好写完最后一笔。
  从图书馆出来,日头已经很毒。
  两人随便找了处阴凉地,开始讲解错题。
  最后一道大题讲完,温夏看了眼时间,胡乱将试卷塞进书包里。
  定好去店里帮忙的时间快到了,怕去晚了赵雁蓉不高兴。她拒绝了程聿一起吃午饭的邀请,紧赶着往水果店去。
  刚到店门口,她就听见大伯母赵雁蓉的声音,尖锐而刺耳:“你看看都几点了,说什么学习,我看就是以学习为幌子,跟程家那小子谈恋爱呢!不然早该来了。”
  “每天都出去,说是学习,谁知道干什么去了。家里不能学吗?依我看,就光想着谈恋爱了。”
  “这种话关起门来说说也就算了,别在外人面前说,夏夏还小,让别人听去,对小姑娘名声不好。”
  温诚话不多,平日里赵雁蓉的话再尖酸刻薄,他忍一忍也就过去。大概是这些话实在过分,才少见地开了口。
  “再说,来晚点就晚点了,忙得过来。”
  赵雁蓉被呛,不乐意了:“你还跟我较上劲了!胡胖子家前天赊了五十六块的水果,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要?
  “你说说我还能指望你什么?胡胖子是什么人?这钱你不去要,还指着他主动给你送过来吗?”
  “……”
  温夏背靠着墙,想等里面完全消停再进去。她头垂下去,脚尖一下一下点着地,以此来消磨时间。
  在脚尖触碰地面第12下、正好写完一个“景”字的时候,店里没声音了。
  温夏直起身,正要往里走。
  不经意扭头的瞬间,瞥见转角处冲出一道熟悉的身影,很快又消失在另一个转角。
  第2章 薄荷糖 “能缓解一下。”
  温夏刚走进店里,温诚就拿着货车钥匙出了门。
  赵雁蓉停了手里的活儿,瞥了一眼温夏,指着地上堆放的纸箱开始吩咐:“你大伯要去送货。这些你搬几箱去门口,剩下的搬到储藏间。我有点事儿出去一趟,你好好看店,别想着偷懒。”
  温夏知道“有点事”的意思是去后街的理发店打麻将。她什么都没说,放下书包,开始搬水果。
  赵雁蓉一向看不惯她这个样子:“你这副死样跟你那个跑了的妈一模一样,多笑笑行不行?客人见你这样,谁还愿意来消费?我看,店里的生意就是这样被你给拖垮的。
  “跟谁欠你似的,要不是你大伯傻,替人养孩子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我赵雁蓉能干?
  “你也别不爱听,要我说,这书也别念了,早点嫁人,大家都早点解脱。”
  温夏低眉顺眼地听着,半句反驳没有。
  赵雁蓉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满脸不爽地把手套和围裙脱下,随手一扔,边抱怨着“明明昨晚刚下过雨,今天怎么还这么热”,边往外走。
  温夏才搬了一半,就已经累得完全没力气。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一口气喝了大半。
  她放下水,正打算继续搬,赵雁蓉回来了。骂骂咧咧的,大概是今天手气不好,输了不少钱。
  “死丫头站着干什么呢?净想着偷懒了……”赵雁蓉随手指了个西瓜,“把这个给胡胖子家送去。对了,前几天他在这赊了帐,记得问他要。一共八十六,少一分都不行。”
  温夏有点晕,却不敢说要休息,只是乖顺地应了声“知道了”。
  之后抱起西瓜,往后街胡胖子家的方向去。
  日光鼎盛,空气又闷又热,没几分钟,温夏的刘海已经被汗打湿,贴在脸颊和额头。
  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潮湿粘腻得惹人心烦。
  她有点晕,浑身发软,整个人往下倒。怀里的西瓜在同一时刻掉在地上,砸出闷响。红色汁水飞溅在地面,很快被蒸发,变干。
  迷糊间,有人过来扶她:“你没事儿吧?”
  这声音听得温夏一怔。
  她不傻,这种时候说没事,吃亏的是自己:“可能有点低血糖。”
  话音刚落,眼前出现一只极为好看的手。小臂上的血管清晰可见,修长劲瘦的手指递过来一盒薄荷糖。
  她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站在面前的人,很轻的笑了声:“拿着吧,能缓解一下。”
  “……”
  温夏脸上悄无声息地爬上一股热,捡起他手心的糖:“谢谢。”
  “对了,我叫景栩。春和景明的景,栩栩如生的栩。你呢?”
  “我知道。”
  她声音小,景栩没听清:“什么?”
  “温夏。”说话时,温夏抬头看他,而后又迅速低了回去,“温暖的夏天。”
  两人都不说话了。
  景栩刚才看她晕倒,以为情况严重,随手把车扔了就去扶人。这会儿见人没事,他小跑着回去推自行车。
  他跑远后,温夏偷偷抬头看他。
  少年穿过光影,白t和飞扬的发丝像炎炎烈日下的清新剂。
  环卫老爷爷拿着工具,正在打扫碎掉的西瓜,老爷爷身躯佝偻,一举一动都缓慢。
  他弯腰帮忙把碎开的西瓜抱进了垃圾桶。
  老爷爷走后,他把车推到旁边的香樟下,长腿一抬,将自行车的脚架蹬下来,又走了回来,在她身边坐下。
  风吹过来,却没凉爽半分。
  周围本就闷燥的空气被搅动,再度聚拢时温度更高,像是平添了把火。
  景栩怕她又出事,问:“要不要帮你通知家里人?”
  “不用。我好多了……谢谢你。”
  他没纠结,起身走到自行车旁:“那我先走了。”
  温夏再次道谢,他笑了一下,骑着自行车飞似的离开了。
  温夏不敢休息太久,感觉好点儿了,就立刻站起来。
  西瓜碎了,但她不想听赵雁蓉的那些极尽尖酸刻薄的数落,也清楚西瓜碎掉的后果是一顿打。
  想了想,她咬牙去另一家水果店用生活费买了一个。
  胡胖子家在老居民楼的五楼,没电梯,西瓜又大又重,温夏费了些劲才上去。
  正要敲门,门开了。
  胡胖子手里拎着啤酒瓶,脸上肥肉横飞,左脸有道蜿蜒狰狞的疤。据说是年轻时见义勇为留下的,看着有些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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