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端木柔嘉注意力还在手里的信件上, 随口道：“下吧。”
江枕月微微皱眉：“陛下, 皇后还罪不至死吧？”
端木柔嘉顿了顿，改口道：“那算了，反正朕也不会再碰他了，他也不会再有怀孩子的机会。”
江枕月冷着脸道：“是。”
端木柔嘉又问道：“听闻昨日你亲自熬了药送去了钦天监，是慕焱病了吗？”
江枕月神情又变冷了些：“陛下在担心他？”
端木柔嘉淡淡一笑：“是啊，会担心他, 这不是作为好友应该的吗？”
“只是好友？”
“是啊。”
江枕月脸色缓和了些, 轻声道：“他没有大碍。陛下，微臣既然来了，也给您把个平安脉吧。”
“不必了, 我最近挺好的。”
“陛下, 得罪了。”江枕月说着直接拉起了她的手把脉。
端木柔嘉微微皱眉：“都说了不必了……”
“在我眼里, 你首先是病人，其次才是皇帝。”江枕月过了会儿才松开她的手道“你的脉象并不算好, 你最近思虑太重了吧？总是在想着怎么算计别人？”
端木柔嘉冷下语调道：“江枕月, 你僭越了。”
江枕月垂眸轻声道：“微臣知错。陛下不爱听, 那就不说了。”
端木柔嘉叹了口气, 道：“你也是难得多说几句，想说就说吧, 朕不怪你。”
江枕月抬眸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我也不知想说什么……还未见到你时, 我就听允和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在她的心里你是个很强大又很温柔的人。而我第一次见你时，留下的也是同样的印象。后来你为了荀昳冒雨求情病倒，允和拜托我入宫为你治病，把过你的脉我才知道，你的身体状况要比我预计的差很多。你是我遇到过的身体根基最差的人，若不是生在皇家锦衣玉食，定然是长不大的。可你除了顺利长大，文韬武略还一样没落下，期间吃过多少苦，我无法想象。”
端木柔嘉轻轻一笑：“我还以为你要骂我冷血无情。”
江枕月顿了顿，又道：“你从小体弱，又不被任何人看好，你有夺嫡之心，就只能在暗中用阴谋。可如今不同了，柔嘉，你已经赢了，你已经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了。”
端木柔嘉冷笑了一声：“至高无上吗？你下次可以去问问慕焱，在朝堂上，张沐雨她们是如何对朕耳提面命的。你可以问问他，张沐雨她们是不是真的把朕当成皇帝？”
“可你还年轻，威望是需要一点点积累的，不是一蹴而就的。”
“可母皇当年不是。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她还不是皇帝，却早已经在朝里一呼百应。”
“她是打天下的皇帝，自然是不同的。以你的本事，假以时日……”
端木柔嘉打断道：“假以时日？我还有多少时日能慢慢来？我耗得起吗？你是我的御医，你难道不该最清楚吗？”
江枕月愣了愣，轻声道：“与张沐雨的一战，你已经开始布局了对吗？就算如此，不能光明正大用阳谋吗？”
端木柔嘉冷冷问道：“如何用？”
江枕月又一愣，垂眸沉默了。
端木柔嘉轻轻一笑：“说得容易，谁又想做那些腌臜之事了？如今朝中，张沐雨一党势力最大，不用阴谋诡计，短时间内我根本就撼动不了她。我也不喜欢这样子的我自己啊。荀哥哥已经对我敞开心扉了，可我却还在不停地算计他。还有允和，她接受不了这样的我，我知道她接受不了的，我不想被她讨厌。还有爹爹，他知道了也会对我失望的，他一定会失望透顶的。”
端木柔嘉说到后面哽咽了起来，控制不住滑落下了两滴眼泪。
江枕月拿出手帕，帮她擦拭掉眼泪，轻声道：“对不起。”
端木柔嘉哽咽着道：“我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了你知道吗？走到了现在这一步，我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了。”
江枕月见她气息开始不稳，抓着她的手把脉。
宋允真这时刚进来，见江枕月拉着端木柔嘉，端木柔嘉似乎情绪有些激动，脸上还有眼泪，赶紧跑上前问道：“怎么了？”
端木柔嘉轻轻推开江枕月的手，背过身道：“我没事，你先下去吧。”
江枕月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宋允真走到端木柔嘉身边，弯着腰伸头过去看她的脸。端木柔嘉又转了个身背着她道：“你别看我。”
“我就看。”
端木柔嘉又转了个身道：“你走开！”
宋允真绕到她面前抓着她问道：“到底怎么了？总不能是江枕月欺负你了吧？”
端木柔嘉挣扎了一下，但宋允真牢牢抓着她挣扎不开，就出气似地捶打她身上：“我不用你管！不用你管！”
宋允真见她情绪有些失控，把她拖到了一旁的软榻边，把她按在了软榻上。
“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我说你，你怎么就在我面前无理取闹啊？我寻思着你和别人也不这样啊？”
端木柔嘉愣愣地看着她，眼眶里又涌出了眼泪来。
宋允真哎呦了一声，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小公主，你别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你说你一个皇帝，还要我时不时来哄你，你不觉得不像话吗？”
端木柔嘉忽然伸手抱住她，哽咽着道：“我早就已经没得选了，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我已经是个罪无可恕的罪人了。”
宋允真搂着她轻拍她的后背，道：“怎么了？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缺德了，良心受到谴责了？不想做就停下来啊。”
“我停不下来了。从当年我亲手杀了大姐，嫁祸给我二姐那日起，就停不下来了，我已经是一个恶人了。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呀？”
端木柔嘉忽然冷下了语气道：“最可怕的是，我心里会难过，可我从没有后悔过。哪怕时至今日，再让我选一百次，也都是同样的结果。”
宋允真不以为然道：“或许合格的皇帝都是这样吧，仁心与狠心缺一不可。你其实也不用太耿耿于怀，你只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呀，小公主。”
站在门口的荀昳踉跄地后退了半步，腹中微微有痛感，抬手捂住了小腹。他怕端木柔嘉注意到她，稍缓了缓就悄然离开了承天宫。
荀昳慢慢往前走着，想到了许多曾经的事。
看来他之前的揣测都是对的，就算是在他面前，端木柔嘉也还会有许多保留，哪怕自己如今已经对她赤诚相见毫无保留。
先皇端木沁是个能狠得下心来的人，她能为了皇位弑姐杀妹，逼自己的亲娘退位。也能就因为一个说他将来会颠覆天下的预言，就全然不顾多年的情谊，要杀他让他陪葬。
原本以为端木柔嘉是完全不同的，可越了解她越发现，她似乎青出于蓝了。
可知道这些后，自己会怕她吗？会无法再爱她了吗？
荀昳忽然发现好像也没有，他对端木柔嘉的感情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甚至于，他对端木沁也从没有过恨，对她的感情仍是景仰。
虽然还是会震惊，可他心里能理解或许只有能狠得下心的人，才能坐稳皇位。
荀昳自嘲地笑了笑，心里想着，或许都是同一类人吧。她们母女两狠，他自己骨子里或许也好不了多少，所以才见怪不怪。
“荀昭仪，别来无恙啊。”
正低头想心事的荀昳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冯锦带着冷笑站在他的面前。
荀昳轻抚了一下隆起的小腹，此时他有着身孕，若是与冯锦起了冲突，只怕讨不到什么好，甚至可能伤到孩子。
他顺服地轻声道：“见过皇后。”
冯锦笑道：“今儿个你来给我行礼，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你说是吧，父后？”
荀昳淡淡道：“皇后说笑了，如今我只是陛下的昭仪，再无别的身份。”
“是么，我还想问问你呢，共侍母女二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
荀昳轻声道：“我身子有些不适，想先回去歇息了，请恕我不能陪皇后多聊了。”
冯锦忽然伸手摸他的肚子，荀昳下意识紧张地护着隆起的腹部。冯锦冷哼了一声，轻轻抚摸了几下他的腹部，问道：“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荀昳轻声道：“月份大了，是有些辛苦，还望皇后担待。”
“那是自然。万一皇嗣有损，本宫担待不起。”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荀昳见她走远了才继续往前走，走到千秋殿门前，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忽然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圆形之物，挺着孕肚的他瞬间失去了平稳跌倒在地上。
千秋殿的宫人见他摔倒了赶紧跑来扶他，紧张问道：“昭仪，您没事吧？”
荀昳双手捧着腹部压抑着声音道：“我肚子疼……传御医……”
第41章
端木柔嘉闻讯赶到千秋殿时, 江枕月与另外两个大夫都等在寝殿外，寝殿里两个男大夫围在荀昳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