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周棠足足安静了半分钟。
  直到裴寂容轻轻拉了下她的手指,周棠才回过神来,蓦地抬眸看向他,花费了一次深呼吸的时间,将表情调整到正常。
  但刚踏出诊室,她就迅速伸手将裴寂容抱住了。
  这是个非常安静的拥抱,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他们都只能感受到对方温暖的肌肤与砰砰作响的心跳。
  “昨天我其实有些猜测,但怕空欢喜一场,所以没有对你讲。”裴寂容将脸埋在她的肩头,“但没想到你的反应这么大。”
  周棠不太认可地说:“我明明很冷静。”
  裴寂容没有反驳这句自夸,抿唇笑了笑,在她松开手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去年十二月的时候,他们就有了要个孩子的打算,但年末周棠太忙,总是各地出差,聚少离多,所以一直没有什么机会。
  直到年后周棠回到第一区,他们才……
  裴寂容安静地想着这些事,笑容愈渐扩大,慢慢握住了周棠的手。
  他其实也不那么冷静,但因为昨晚想的多,总算是维持住了表面的稳重,没有在医生面前失态。
  终于、终于。
  他们将要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了。
  .
  检查只是一个开端,在此之后,先出现在眼前的不是会哭会笑的婴儿,而是长达数月的孕期。
  好在裴寂容的孕反并不严重。
  因为一直在调养,他的体质还算不错,除了表现最明显的嗜睡疲倦之外,就只有偶尔的反胃与神经痛。
  比起这些生理反应,因为信息素波动而引起的情感需求,就要强烈的多。
  裴寂容开始变得很黏人。
  白天两人都要工作,忙碌起来,他还暂且能够忍受,但晚上回到家之后,假如周棠不在身边,他的情绪就会变得非常脆弱,有时甚至会哭。
  好在春季基本是监察部全年最闲的时段,不仅很少加班,偶尔还会有法定之外的公休日。
  周棠调整了一下工作安排,和裴寂容的休息时间基本吻合。
  只要她在家里,裴寂容的情绪就能保持在稳定的区间内,偶尔闹脾气,只要抱着亲两口就能顺利安抚。
  但是,也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某天下午确定了出差的行程没法推拒时,周棠就深深地叹了口气,晚上回到家后,犹豫了足足半个小时,直到裴寂容看出不对,才终于开了口。
  “明天我要去一趟第六区。”周棠缓声道,“暂定两天后回来。”
  裴寂容怔然抬眼。
  他的眼中一下泛起水汽,但没有哭,只是伏过来抱住周棠,手指慢慢攥紧了她的衣服,过了几秒,才有几滴冰冷的液体落在周棠的颈侧。
  “……两天?”
  裴寂容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问。
  周棠顿了一下,已经开始有点儿为这个安排后悔。
  但这已经是最佳选择,倘若交给其他人,总不如自己来做更安心,说不定后面还会留下尾巴。
  “对,两天。”周棠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其实很快的,我只有两个晚上不在家,第三天的早上就回来了,而且这次的事情不麻烦,我们随时都能联系。”
  她感觉到裴寂容点了点头。
  “好。”他压着声音,相当镇定地说,“你去吧,我也没有什么事,等回来的时候,两天……”
  他想算算两天后具体是几号,但越是深思,就越觉得时间漫长,忽然哽咽了一声,紧紧咬住齿关。
  周棠连忙将他往怀中揽了揽,安抚地拍了拍背,说道:“不会很久,哥哥,我会尽量缩短时间的。”
  裴寂容却说:“不。”
  他终于抬起头,眼睛明显红了一圈,说话时还带着颤音,一边说,一边更用力的攥紧她的衣服。
  “你按照原定的安排去做就好,不用着急,注意安全。”他低声说,“我等你回来。”
  周棠的声音一下止住了。
  过了几秒,她微微叹息一声,说道:“好。”
  这趟公务确实很轻松,时间短,任务少,除了白天彼此都在忙碌的几个小时,视讯通话几乎没被他们关闭过。
  这两天晚上,裴寂容都抱着周棠的衣服,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入睡,但即使如此,信息素还是每时每刻都牵动神经,引起各种情绪。
  他夜里半夜惊醒过几次,困倦时发现身边没人,会失落很长时间,抱着怀里的东西掉眼泪。
  度日如年。
  短短的两个夜晚,给他的感受比半生还长,等到周棠顺利完成工作,按时按点回到家中的时候,裴寂容只看了她一眼,就毫无征兆地掉下眼泪来。
  周棠放下东西就去哄,将他揽进怀里轻拍后背,说了不少安慰的话,才感到怀中人凌乱的呼吸渐渐恢复正常。
  “我没事。”裴寂容推推她的肩膀,“路上辛苦了,去休息一会儿吧。”
  周棠用指尖抹掉他眼下的泪珠,说:“你陪我。”
  这句话让裴寂容想到很久之前的一段谈话,动作停了停,忽然垂下了眼睫,有些怅然地说:“我是不是变化很大,你会不会觉得……有点麻烦?”
  周棠只觉得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考方向,但很快就发自内心地说:“我只觉得你越来越可爱了。”
  裴寂容的睫毛颤了颤,慢慢抬起眼眸。
  周棠强调:“真的。”
  话音落下,裴寂容伸手揽住了她的脖颈,落下一串细碎又柔软的亲吻。
  他低低地说着:“我爱你……”
  .
  离预产期接近一周时,裴寂容提前住进了医院。
  他的状态很好,怀到六个月的时候,孕期反应已经结束的差不多了,尽管还是渴望陪伴,但不会再因为周棠偶尔的晚归而坐立难安、情绪失控。
  现在紧张的人换成了周棠。
  作为配偶,她也有两个月的陪护产假,但监察部的职能实在特殊,虽然不会克扣假期,但没有哪个监察官会真的离岗那么长时间。
  就算是生产的那一方,休假期间也会在家中办公,必要时也得亲自到部里来。
  但好在福利给得够足,大家也没什么怨言。
  周棠没有金钱上的额外追求,但肩上担着太重的责任,直到预产期的前一天,才终于摆脱工作赶到了医院。
  虽然对医生的水平充分信赖,她还是紧张得坐立不安,为了不影响到裴寂容,主动去隔壁的小休息室站了半天,但全无作用,最后还是被他叫回到身边。
  “别害怕。”裴寂容握住她的手,“什么事都不会有。”
  周棠捏了下鼻梁,在内心重复了一百遍冷静,仍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只微微地点了点头。
  她现在十分理解裴寂容先前为什么不爱说话,总是只摇头点头了。
  在这种时候真的说不出话来。
  直到进了产房陪产,周棠都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牢牢握住,没法跳动。
  幸好实际情况非常顺利。
  她对时间的流逝已经没有清晰的感触,一边低声与裴寂容说话,一边不住地抬眼看着时钟,未等到心情平复,一声啼哭就在耳边响了起来。
  周棠怔了怔,下意识转头寻找声源。
  “恭喜,是个bata女孩。”片刻后,护士把闭着眼睛的婴儿依次抱给两人看,说道,“非常健康。”
  周棠这时才感觉悬在半空的心脏落下一半,匆匆扫了眼孩子,无暇细看,就低头吻了吻裴寂容的额头:“辛苦了。”
  裴寂容的目光追着抱孩子的护士移动了下,又转回来看向周棠,轻声喊她的名字。
  周棠感叹般说道:“我好爱你。”
  闻言,裴寂容弯弯眼睛,露出一个微笑来,低声说:“我也是。”
  他打了麻醉,腰部没有知觉,但因药效未过,暂时还没有感到疼痛,直到缝合结束回到病房,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周棠站在旁边静静注视了他很久,伸出手轻轻拨了拨散在额前的头发,慢慢将视线投向几步之外的婴儿床。
  孩子侧睡着,小手放在胸前,露出手臂上一枚又细又弯、月牙似的胎记。
  周棠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的奇妙感受,俯下身,执起裴寂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病房的窗外,日影西沉,夜色渐渐漫上天空,星星闪烁,在遥远的天边,一轮新月正轻快地踏上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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