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
不待崔元反抗,宋毓容就先一步将书信递给揽翠,揽翠直接扯开嗓门大声念了出来。
“吾儿阿元,慈母念你京中无依,想到亲族珩弟今岁弱冠,为人聪颖志在苍生,不若举荐入朝,同为护佑……”说到此处,揽翠特意戛然而止,面上一副知道了什么惊天秘密惶恐不安的样子。
“殿下这……”揽翠欲言又止的看向宋毓容,实则唇角的笑都藏不住了。
宋毓容面上也是那副紧张的模样,“想必是误会了,揽翠你翻到后面看一看,不要平白污蔑了大人。”
揽翠也是照做,精准的翻到后面部分读了起来。
“吾儿切记提携琮哥儿,家中收其财帛不能不为其谋划……”揽翠蹙起眉,装作懵懂问道,“大人,您不知道大晟不让保荐官员吗?”
“噗哈哈哈——”在场的众人闻言哄笑。
“大人您快说啊?你不知道吗?”
“看起来衣冠端正原以为是个什么大人,原来是个贪官,只会敛财的货色。”
崔元最是爱面子,三言两语的评价就让他脸色涨红,诺诺垂头不敢多言。
宋毓容自然是不会轻易让他逃走,直接对着与他同来的诸位官员道,“各位大人不要轻信今日之事,以崔大人平日的为人约莫是做不出来这些事情,估计也就是家中长辈不懂为官之道,这才误入歧途……”
说完宋毓容还面露不忍的朝着崔元摇摇头,脸上满是惋惜,好似下了什么极大的决心,转头朝着围观百姓道。
“本宫在此对着众人承诺,一定彻查崔元崔大人之事,若是冤屈一定昭雪,崔大人为官虽然不过两载,但也是本朝第一位弱冠魁首,如今掌管科考之事的的崔中郎,这等人才我们不能随意就对他下了定论。”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原本还不知道崔大人是何许人的人现在也是对他了解了一个彻底,就差连族谱都背出来了,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崔元是在诸位大人的搀扶下被围着回了府,一路上连头都不曾抬起来过。
至于王成意则是被宋毓容特意派人送回了摄政王府中,一路上鼻青脸肿的样子也被诸人瞧了个真切。
此事不需要她多加宣传,想必不出两个时辰就会在京中传遍,王昀此前给王成意铺设的有才公子形象算是彻底废了,顺势举荐为官之路也是不能。
“殿下……”
宋毓容回头只见说话的人正是被王成意几人欺负的书生。
这人年纪不大,约莫和宋郾行差不多,宋毓容见书生脚步摇晃却还是恭谨的朝她行礼,心里颇为酸涩。
“他们平时也是这般欺负同窗吗?”
书生摇摇头,“我等寒门子弟怎配到安麓书院读书,我是寻了关系来借书誊抄,今日之事实在是烦扰殿下了。”说罢他又躬身行礼。
“草民元承多谢殿下,只是……”
元承垂下头,犹豫半晌还是小声开口,“您今日不该出手救我,王公子背靠氏族,如今您处境艰难,不必为我等草芥之人陷入危机。”
这事情只要是对朝政稍有了解的人就知道,但是却不是每个人都敢直说的。
“氏族势盛,又彼此勾结,您若是……也不要轻举妄动,最好徐徐图之逐步瓦解。”
这话说的虽是隐晦,但确是实在为她好,估计是方才看她行事随性才当年出言劝谏。
宋毓容眉心微动,对这个其貌不扬的书生很是有些钦佩,抬眸注意到元承袖口墨迹道,“本宫看公子年岁不大,如今科考在即,公子怎好浪费时间在誊抄书卷上。”
“大丈夫自以家中为先,若只顾自己又怎配俯仰于天地,草民家中尚有老母弟妹,都是读书,不过换个方式,更何况安麓书院的书总是好的。”
“更何况就算草民日日苦读,若是无人举荐也只怕于科考无望,还是不要虚妄的好。”
“居陋巷,可饱食小民亦乐在其中。”
元承这话说的轻松,但宋毓容怎会不知书院怎会将珍藏典籍拿出来给人誊抄,不过是这群公子们被先生罚了抄写,又嫌小厮字迹不佳才随意遣人抄写。
可如今寒门被氏族挤压,又有几户富裕?明知科考无望,就算是有钱又有谁愿意将钱花在书上?
约莫这抄书的差事还是托关系才求来的。
宋毓容只叹了口气,“公子切莫妄自菲薄,大丈夫不问出身,祝你科考顺遂。”
终究是不忍心,宋毓容临走前还是让揽翠拿了些银子给他。
不等宋毓容走出两步,书院内一个书童便迫不及待的怒气冲冲的走出来,还不等靠近就将手中书卷朝着元承一扬。
在漫天飞扬的纸张中,书童将元承狠狠一推。
“以后你不许再来安麓书院!”说罢书童还不忘将书生怀中护着的钱袋夺走,从本就干瘪的钱袋里掏出几枚铜板,往街边一扔。
“这钱就是扔了也不给你!滚!”
宋毓容原以为他会生气,会出口反驳,但不曾想元承就这么愣在原地,半晌才弯腰将地上的纸张一张张捡起来。
元承脸上因窘迫而涨红,他双手有些颤抖的在身上摸索半晌,将所有钱都收拢起来,犹豫了一下扯下了腰间一块玉佩。
“这是小弟家中所传,还望通融通融让我还能来抄书……”
小厮拿起玉佩,翻着看了看白眼一翻,随手就将东西扔在地上。
“什么垃圾货色还敢给爷爷?”
玉佩落下,随着清脆一响应声碎裂,宋毓容恍惚觉得,面前元承挺起的脊背瞬间就塌下去了。
第三十章
◎狼狈为奸也争宠◎
月挂柳稍,公主府内
宋毓容想到白日所见,不由得皱起眉,半晌重重叹了口气,将笔搁下。
元承手中握着玉佩碎片,唇紧紧抿着,但仍是阻止不了唇角细微的颤抖,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第一时间朝着要上前的宋毓容摇摇头。
这世道如此,宋毓容出手救得了一个又能救得了其他吗?
何况这件事就是因为她出头才导致的。
半晌宋毓容长长叹了口气,书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扣响。
“小人自外面就听见殿下叹气,您何故忧愁?不妨与在下说说。”季蔼坐在一侧,歪头看向书案。
案上纸白墨黑,清楚地写着几行字。
“王孙弃土肥万户,家国兴亡民皆苦……您在看治国之策,在下这些书看的不多,但也能和您聊上一聊。”
宋毓容将镇纸拿开,却执在手中没放下,沉甸甸的墨玉坠在掌中,就如她此时的心情。
“我只知氏族勾结民生艰难,却不想困苦至此。”宋毓容转向季蔼,“你可知今日我在街上所见,氏族子弟随意欺辱他人,那被打的书生虽颇有气节,但却只能对着伤他辱他之人卑躬屈膝讨生活。”
“殿下是明君,只是即便您这等体察民生的明君也是难以知晓如今天下寒门的艰难。”季蔼缓缓摇着羽扇,脸上神色依旧如往常平和。
“人人只会知晓自己所在的阶层,就像您当日见我在鱼摊肆意而歌,却不知我此前几番因诗文涉及氏族被官吏殴打,您知我惯用隐喻,却不知是如何才贯通。”
“所以这些金银福窝里长大的公子哥儿们不会共情万民,自然制定的制度法律也不会照顾这些看不见的人们。”
季蔼说完深深看着宋毓容,脸上表情满是无奈。
宋毓容将镇纸往桌上一按,玉石触碰书案发出清脆响声,“天下氏族王孙不过屈指之术,而百姓却万万千千,若是治理万民的规则全由这些人制定,那自然不会活得安乐。官员里必须要有寒门之人,为官制度必须要改!”
季蔼虽对宋毓容这番举动很是感激,却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殿下,如今科考虽说是天下子弟皆可考,但最终走到您遴选那一步的都是官员子弟,您可知为何?”
“生计、氏族打压学无所用,无卷籍可学……这些足够将寒门子弟打压殆尽。”
前世,宋毓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当时她手中势微,拼尽全力也只能将父皇创下的科举维持住,但这个看似公平的科举却不曾选拔出来真正的寒门子弟,朝中位置还是被氏族们霸占。
后来她只能暴力打压氏族,虽将风气镇住,却也寒了氏族中有才有贤之辈的心。
思及此,一个全新的念头出现在宋毓容脑中,既然不能全面打压氏族,不若尽力培养寒门!
“那本宫就办一个天下寒门子弟都能去的书院,只要是想读书的人,本宫都愿意接纳。”
“可……”季蔼话到嘴边还是委婉了一下,只化成了叹息,“殿下此时实在是难啊。”
宋毓容却却没因季蔼的话灰心,而是拿过一张白纸,仔细的在上面勾画。
“放上本宫收集的孤本名卷,若是不够本宫再去添置,再找人誊抄,哦对了——”宋毓容将画好的纸递给季蔼,“本宫将这些书都放在书院中,众人可随意借阅,这样大家都可以看,还能一起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