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醉酒后,他躺倒在床上,手里捧着那个相框看了又看。他在迷蒙中凝视着梁旬易的脸,一想到这九年来后者不但已经结婚生子,还经历过丧偶之痛,就不禁潸然泪下。分别这么久,换做别人早该把对方忘掉了,但他却依然会为了梁旬易这么难过。
  他把相片收进衣服里,还没关灯就沉沉睡去。半梦半醒间,他想象着梁旬易的儿子,这个小家伙会生有一副怎样的脸相呢?是不是和他父亲一样,有一副掷果盈车之貌,在一对广眉下方,则嵌着两颗褐色的、庄重而友善的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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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pmc:private military company,私人军事公司。
  2白虹国际:全称白虹国际安全顾问公司,主要承包军事、执法、安全、维持和平与稳定的业务。
  第7章 梁闻生
  星期二中午,从博恩西市出发的飞机就抵达了克索罗市,高绪如在机场大厅外见到了来接他的人。郦鄞四十出头的年纪,和蔼可亲、眼带笑意,她一来便亲切地和高绪如握手。出了航站楼后,二人下到停车场,郦鄞把车钥匙递给了高绪如:“从现在起我就要开始面试你了,驾驶能力是考核标准之一,准备好上路了吗?”
  高绪如开着虎头奔驰驶上公路,从擦得晶亮的风窗往外望去,芦苇扬花,桃浪风斜。第七区的夏天并不太热,似是刚下过雨,一堆堆被烤热了的草丛冒出缕缕蒸汽。路旁的紫薇都绽出花簇,远看就像蒙着一层玫瑰红的轻烟,穿山绕水,冉冉不绝。天际明亮得如同融化的玻璃,在微微颤抖,云雀婉转地试着歌喉。
  郦鄞坐在后排,低头翻看高绪如的资料,一边说:“我老板想要大方得体、能力过人的保镖,上周已经有7个人来面试了,但不是考核不达标,就是老板看不上。”
  高绪如听着对方说话,只字未吐。他瞟了眼后视镜,发现后视镜有些歪斜。为了看清后排人的脸,他抬手将镜座调了个角度。郦鄞翻了几页纸,又说:“你的工作经验很丰富,在‘全金属’海事公司的履历也非常亮眼......我很讶异真的能请得动你,能说说应聘的具体原因吗?”
  车辆一直在黑黝黝的柏油路上行驶,高绪如打开了一边窗户,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桦木香气随即涌了进来。高绪如握着方向盘,思考了很久才回答:“我父母都是克索罗人。”
  “噢。你现在有家室吗?”
  “没有。”
  “那很好,这样能保持专注,我喜欢。你表现得有点少言寡语,是不是一直都这样?”
  “我可能不善交际。”高绪如看着后视镜,“你们需要的是精通社交活动的保镖吗?”
  郦鄞微微一笑:“老板也挺欣赏沉默派的。”
  接着她把文件夹放在膝盖上,正色道:“梁先生做的是私人军事承包的生意,这通常会引起一些我们不希望的注意。我不想骗你,保镖这个工作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我们会付给你高额报酬,这样我们晚上睡觉也能安稳点。前不久他刚经历过一次爆炸袭击,而且目前还没查出是哪些人渣干的。现在我们必须得加强安保,提高保镖的素质。”
  “保镖也是一分钱一分货的。”
  “老板给开的报酬是周薪一万,你看如何呢?”
  “周薪一万......”高绪如重复了一遍,不由得多看了郦鄞几眼,“那梁先生一定把我当成了致命高手。”
  “我们讲的是一位年轻的独身企业家,带着9岁的儿子。如果不是真的有危险我就不会到处找人了。”
  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风刮过窗户口时发出的哨音。好半晌后,郦鄞看完了资料,又发话了:“你有没有什么伤病?”
  高绪如依旧是隔了几秒才回答:“颈椎病。”
  “会不会影响工作?”
  “吃药可以缓解。若有能手绑架雇主,我会尽力而为。”
  “如果是普通人呢?”郦鄞耸耸肩,“一个不留?”
  高绪如眼前忽然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他看到那个死孩子站在马路中间,双眼呆定地盯着自己,血正从额头上的洞里淌下来。高绪如惊骇地打了个寒战,连忙踩下刹车,颠得郦鄞往前一冲,差点撞到了前排座椅。高绪如猛然回过神,惊魂未定地长吁一口气,才发现从车前跑过的是另一个小孩。
  半小时后,车子最后拐过一道弯,进入一片新披翠衣的桦树林,四周古木森森,径幽香远。待驶出林阵边缘,来到辽阔无垠的旷野里,但见晴空如碧,展开在层层叠叠的山峰上,波浪般的山野在穹窿下显得分外苍翠。白色的拱形建筑坐落在平坦的低地上,这个有8000英亩之阔的“部落”就是pmc的地盘,为梁旬易所有。
  郦鄞把高绪如带进基地里,接着有个自称“狮子”的男人出来接待了他俩。“狮子”拿着高绪如的资料册翻了翻,兴致勃勃地说开了:“听说你是新来应聘的私人保镖,那么按照规定,你得要通过考试才能上岗,考场就设在公司的训练基地里。我看你有过军事经验,还拿到了枪械执照......不用紧张,就当考试是上手训练,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我准备好了。”高绪如回答。
  “狮子”看起来对这个人的态度还挺满意,点点头道:“就是射击一些墙上的易拉罐之类的训练,还有健身测验,比如耐力和速度,此外驾驶技术也是重中之重。”
  说着他打量了高绪如几眼,认为此人定是一介高手。他把另一张纸递给高绪如,说:“若想上任,你必须达到80分及格线。这张纸上写了考试项目和扣分规则,看完后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都听你的,‘狮子’。”
  射击测试时,高绪如在跑步机上边跑边开枪,十发子弹全都打在了假人的非要害部位。郦鄞在场外录像,看着直摇头,“狮子”过来验收成果时,不禁皱眉道:“很久没练了吧?”
  驾驶考试开始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狮子”把高绪如带到一辆加长林肯前面,告诉他:“这是梁旬易平时出行的座驾,作为保镖,你得熟悉它。上车,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高绪如开着林肯在场地里跑了几圈,过弯道的时候车灯扫倒了几只障碍路标,最后倒车进库时车屁股往后一扽,抵到了横杆。高绪如停稳车轮,“狮子”朝他亮了亮手里的计分器,有些讶异地咂了几下嘴巴,宣布道:“刚好80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如果低了,我们就得重来一次,你把分数卡得真紧。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故意隐藏实力?”
  “没有。”高绪如淡然处之,“怎么了?我看起来像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吗?”
  “这么说吧,伙计,你看上去就像一辆全新的劳斯莱斯。我阅人无数,第一眼看见你时就觉得你绝非等闲之辈。但我做不了主,我会把考试结果写成报告交给老板,全看他要不要你。”
  落日的余晖照亮了基地周围的防风林,如同一道青铜色的障壁。高绪如站在空地上举目四望,观瞻这家军事顾问公司的内景,一种强烈的情感充斥着他的心灵——拥有一家pmc曾是他年轻时的梦想。高绪如走出训练基地,在大厅里和郦鄞见上面,郦鄞端详了他一会儿,说:“我觉得老板可能会把你留下来。”
  高绪如坐上驾驶座,把安全带系好:“为什么?”
  郦鄞耸起肩膀,摇晃了几下顶着金色卷发的脑袋,回答:“一方面,你成绩合格;另一方面,你的长相符合他的喜好。”
  高绪如刚想问问这事和长相有什么关系,郦鄞就先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去接少爷回家。既然你已经在这儿了,那就劳烦你把车子开去学校吧,接送四年级小学生也是你的工作内容之一。”
  前往学校的路上,高绪如时常心神不宁,他总是忍不住要去想这个小少爷究竟是何许模样。奔驰在市区中穿行,在高绪如眼里,克索罗市的市容和波日黎城很像,这一带的居民也喜欢用白色的花岗岩砖块装饰外墙。在日影昏黄的时候,合着红日、白墙、黄栌,汇成一条条金色的河流,汽车仿佛是在这条河上漂游,神奇得令人叫绝。
  卢文森堡学校位于市立公园旁,是一处静谧所在,不过一到放学时间,这儿就会格外拥堵、热闹。车子刚一开到门口,保安马上过来问了话,然后抬杆放行。高绪如把奔驰停在大门外的花坛旁边,站在引擎盖旁往学校主楼望了望,试图在一群小学生中找到自己要接的人。他与梁旬易的儿子素昧谋面,却认定自己一下就能把他认出来。
  梁闻生看见自家的车出现后,忙把学校统一发放的黄色书包背上,踩着宽阔的阶梯飞奔而下。待梁闻生跑至郦鄞跟前,高绪如定睛一看,却发现他与自己想象的样子大相径庭。
  “这位是高绪如先生,”郦鄞揽着梁闻生的肩膀对他说,“他是新来的保镖。”
  “你好,保镖先生。”梁闻生仰头看着高绪如,握住了他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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