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梁旬易用尽全力想象着,又问:“那个地方在哪儿呢?”
“第九区边境,那里一到冬天就大雪纷飞。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开着一辆吉普,停在我面前,眼带笑意地向我问路。”高绪如尽量把故事编得令人信服,尽管当时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然后怎样?”
“然后我给你指了路,恰巧我俩目的地一样,你就载我走了一程。最后我们抵达一座温泉旅馆,那儿有美丽的木屋,生着壁炉,温暖如春。我们在那地方住了一晚,然后就分道扬镳了。”
这故事令梁旬易心向往之,他忍俊不禁:“我们萍水相逢,再各奔西东,却在这么多年后又重见了。怪不得我对你一见如故,你来应聘的那天我在资料上看到了你的照片,还看了你考试时的录像,当时我就总觉得你无论哪儿都让我倍感熟悉,现在我知道缘由了。我们在旅途中一定聊了很多吧?也许我俩交换了名字,但很抱歉我真的忘了你。”
“没关系。”高绪如真诚地朝他望去,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们现在不是重新认识了吗?能再见到你真好,你与那时相比变了很多,变得更忧伤了。”
梁旬易埋下头,将前额抵在高绪如硬朗的肩膀上:“嗯,我也觉得......忧伤多了。”
高绪如觉得把话说出来后,就好似放下了一直压在心上的大石,终于能够自由自在地呼吸。他很庆幸在如此漫长的岁月的打磨下,他们还对彼此保留有这样的温柔。高绪如轻拍着梁旬易的背,他希望梁旬易能依赖自己多一点,这样他就能尽力弥补过去九年来错过的时光。
“我还有一事相问,”半晌后,高绪如说,“其实我已经问过了:恐吓信上屡次出现的‘偿命’是什么意思?”
有好一阵,花房里鸦雀无声。梁旬易一直埋头于高绪如肩上,闭着眼沉默。就在高绪如以为他睡着的时候,梁旬易却出声了:“你知道‘太桥事件’吗?在此事件中,白虹国际的多名雇员被敌对分子砍头,尸体被鞭打、焚烧后挂在太桥上示众。事一出,白虹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死者家属把怨怒发泄到pmc身上,骂我是战争贩子、罪该万死。有些恐吓信就是这么来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高绪如听了后却不寒而栗。他把梁旬易的肩揽住,眼观四面,唯恐外头的漆黑之处藏着刺客。在这种敏感事件的对错问题上,高绪如不予置评,他琢磨了会儿,又问:“你觉得就是因为这个?”
“嗯。”梁旬易闷闷地回答,“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高绪如听他语气睡意朦胧的,就知道他准是要回房歇下了。果然,梁旬易拢了拢手,高绪如心领神会,立即将其抱回轮椅上。两人离开香喷喷的花房,悄悄回到卧室里,没有惊动任何人。梁旬易在床上躺好,高绪如为其拉上毛毯,蓦地,梁旬易伸手拉住高绪如的衣领,问:“你陪我睡好不好?”
“还是很害怕吗?”
梁旬易点了点头。高绪如扭头看了眼钟,不知不觉的已经五点过了,天将要转明。他在心里盘算着,一边把梁旬易额前的发丝拂去:“我陪你睡到六点,六点钟我就要起床去工作。”
“你今天让赖仲舒顶班。”梁旬易说,“我允许了。”
高绪如拿起床头的电话机,把话筒靠在耳边:“那我得通知他一声。”
交代完毕后,高绪如把枪取下来放在床头柜上,把梁旬易往床中央抱了抱,然后才侧身坐上去,在他旁边躺下。梁旬易睡过的枕头上留下了头发的香气,有点像丁香,在这样星繁月朗的夜里闻起来令人惆怅。黎明前的屋里静悄悄的,两人并排躺着,这张床才显得没那么空旷了。高绪如的心在黑暗中跳得异常之欢,要知道距他们上一次这样同榻而眠,已经年久远。
“谢谢你。”梁旬易出声道,声音低低的,像耳鬓厮磨,“谢谢你回来,还愿意陪我散步,听我说这么多。”
高绪如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在淡淡的光晕中和他对视。其实高绪如想对他说“我爱你”,但他知道这事得循序渐进,于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睡吧,我在这儿。过不了多久就该天亮了。”
第27章 破镜重圆
阿尔贝准时发动车子,从前庭开了出去。听到汽车引擎声后,高绪如突然醒了过来,抬头一看钟,居然差一刻就七点了。真不知道怎么会睡得这么熟,大约伊人在侧,他心里总会踏实点。洁白如洗的夏晨透过窗纱飘临室内,风停了,窗外鸟鸣啁啾,高绪如看到有只蜜蜂在纱帘间飞舞。
梁旬易在他身边睡着,不知怎的,他俩挨得很近,高绪如甚至能清楚地听到梁旬易熟睡时均匀、平稳的呼吸声。那一刻,他宛如身在梦中。他端详着梁旬易的睡容,心头的爱和宽容一切的柔情是何等的强烈,他总算熬过了分离的苦楚,迎来了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
刚把梁旬易叫醒,高绪如就听到有人敲响了卧室门,外面传来郦鄞的声音。梁旬易迷迷糊糊地揉了揉脸,抬起脖子看了眼房门,拍拍高绪如的腰:“你去开门。”
高绪如拉好腰带绑住袍襟,用手草草梳理了一下头发,趿着布鞋快步赶去打开了门,入目便见郦鄞穿着一袭镶花边的淡紫色连衫裙立在外面。
郦鄞被吓得一哆嗦,反应过来后立即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我不是在做梦吧?”
高绪如侧身让出一条路,好让郦鄞走进屋来探看梁旬易,解释说:“昨晚他做了噩梦,害怕得睡不着觉,所以我陪他过了一晚。”
“你有什么事?”梁旬易躺在枕头上问她。
“我今早没在家里看到高先生,觉得有点不对劲,就上来看看。”郦鄞瞟了高绪如一眼,“我没想到他在你房间里,真是始料不及啊。医护马上就要到家了,你们七点前能搞定吗?”
梁旬易抬眼看向高绪如,随即莞尔一笑:“当然。”
郦鄞把头昂得高高的,她显然刚打理过头发,蜷曲的金褐色短发看起来又浓又多,衬得她神气活现。她脸上薄施粉黛,别出心裁地在耳朵下挂了两枚耳坠,这耳饰和她颈间的项链坠子是出自同一块紫水晶的,与她的裙子非常相配。郦鄞本就身材修长,举止落落大方,精心打扮一番后更是分外俊美动人。
她觑了觑梁旬易的脸色,又看看高绪如,不放心地揉了揉手指:“你知道,我可以取消我的约会。”
“不用,为什么要取消?”梁旬易摇摇头,“你今天很漂亮,郦鄞,安心去吧,我没问题的。”
郦鄞不好多话,只得叮嘱高绪如:“你好好照看他,如果有任何问题,就给我打电话,我会尽快赶回来。”
言罢,郦鄞旋身朝房门走去,临出门前,她又回头来盯着高绪如加补了一句:“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
送走爱操心的管事后,高绪如看了眼表,心中一惊,忙把梁旬易从床上抱下来,放在轮椅上。两人到卫生间去洗漱,高绪如在梁旬易胸前垫了一张毛巾,免得他刷牙时把水溅到身上。高绪如给镜子前的盆栽栀子花洒了点水,花瓣沾了水珠后更显娇嫩欲滴。他用圆刷给梁旬易整理头发,问:“郦鄞要和谁约会?”
“是一位园艺家,”梁旬易笑着回答,“这家里的庭园就是由他设计的。郦鄞起先和他仅有书信来往,后来才见的面。也不知他俩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这就不是我该管的事了。”
“家里的园林做得很漂亮,设计师一定也不赖。”高绪如笑着赞美道,把梁旬易的头发整理好,然后将其推进康复间里,并向等候于此的医生道了歉。
高绪如熟门熟路地托起梁旬易的小腿,一手摁着他的腿根,一手推着膝盖上下活动。梁旬易半躺在软枕上看报,然而高绪如一直在他的余光里晃来晃去,惹得他心摇意荡的,最后索性把报纸盖在脸上闭目养神起来。就在梁旬易半梦半醒之际,脸上的报纸被轻轻揭开了,有人摸了摸他的额头,用脉脉含情的语气叫他名字。
那一瞬,梁旬易甜甜地打了个寒战,仿佛他与他成为一对恩爱鸳鸯,是势所必然的。他一睁眼,就对上了高绪如那双迷人的蓝眼睛,这双好汉式的明眸是如此独特,以至于尹惠祯与之相比竟黯然失色。梁旬易陶然欲醉地遐想着,只觉灵台清净、一身轻松。高绪如给他穿好了固定袜,送他下楼去吃早餐,顺便叫醒了还在睡懒觉的梁闻生。
厨师为他们准备了煎胡瓜鱼、洋葱拌冷鲟鱼和花椰菜,和梁旬易共进一餐后,高绪如带上昨天收到的那封恐吓信,独自去了情治部门。金穗寅在拉实了帷幔、黑不溜秋的房间里用投影仪分析了一遍信件,最后说:“这封信很费工夫,写信的人花了很多心思,不过没有留下指纹。”
“这显而易见,他谨小慎微。”高绪如胸前别着访客证,坐在金穗寅旁边说。
金穗寅抬起一臂,关掉了紫光灯,然后将窗前帘幕全部拉了上去,燠热的阳光顿时将房间照得通明敞亮。他从椅子里站起来,拿起外衣披在身上:“你说这和白虹公司的生意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