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你可以叫我‘双陆’。”高绪如应付说,又在“说话习惯”一栏写下“粗口”,“你是谁?”
一道模糊的声线忽然传进耳朵:“请投币......”
高绪如立马判断出这家伙在用街上的公共电话和他们交涉,他瞟了眼计时器,故意放慢语速拖延时间:“没硬币了吗?把号码给我,我给你打回去。”
随着一声果决的挂断音,耳机里再次沉寂下去。阿尔贝把耳机摘掉,小声追问道:“他就这样走了?”
“是的。没什么,第一次通话一般不会进行太久。”高绪如按掉计时器,拿起笔在纸上记录数据,“追踪信号源通常要120秒,如果没有反侦察设备,他们就得把时间控制在这个范围内。”
赖仲舒将手插进裤兜,用鞋跟敲着地面。踢踢踏踏的声音几乎要把地板击穿,在气氛紧张的厅堂里回响,无端加剧了人的焦虑感,郦鄞听得不耐烦后出声喝止了他。赖仲舒不再走动了,踩在绣有十字海棠的地毯上问:“他们还会打来吗?”
“肯定会,但不知道具体时间,我们只能继续等,你们得做好今晚熬个通宵的准备。绑匪总有办法把我们闹得睡不好觉,因为这是他们的武器,他们深谙此道。”
在电话机归于静默的空隙里,郦鄞去梁闻生的房间找来水彩笔和硬卡纸,根据高绪如的吩咐在纸上写下“无声运行,保持安静”、“每次通话,务必索要人质活着的证据”,然后将卡纸插在日历本上竖立起来以作警示。梁旬易知道高绪如现在还空着肚子,便叫赖、阿二人去厨房里拿点食物。两人没过多久就带来了松露鸡胸肉和百香果甜饼,再给每人倒了杯梅洛酒提神。
梁旬易用小刀削着苹果,果皮一圈圈掉在银盘上:“我联系了公司的雇员,都是我信得过的人。他们会组成一支小队,带上更多专业装备来帮你处理这事。别忘了我有家安全顾问公司,解决绑票事件我们的业务之一。”
“他们怎么进家门?若是太过显眼,会被误作是警察。”
“别担心,我会安排好的。”梁旬易淡声道,把削出的果肉切为两半,递了一半给高绪如,“吃吧,不要放久了。”
四十分钟过去了,电话铃再次响起。众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板,噤若寒蝉。郦鄞刚洗完澡,在头上缠了张毛巾就匆匆跑入大厅,忙不迭抓起耳机戴上。高绪如比划了三个数,然后拿起话筒放在嘴边。绑匪似是经过40分钟的思想斗争后,终于拿定主意,愿意交出姓名了:“叫我‘塔塔’。”
虽然还是嗄哑的、像只拳头那么沉重的假声,但高绪如明显感觉出这次换了个人。他立即在电脑上输入名字,一边说:“好,塔塔。现在梁先生的精神不太稳定,正在接受疏导,我认为他的状态不适合谈判。”
“我明白了,你才是正经的玩家。”塔塔的语气忽然低沉下来,好像胸有成竹,“现在你负责谈判是吧?”
“是的。”
“你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站在同一边,我们都想交易成功。”
“我相信梁旬易不会蠢到去报警。”
“他没有。”
“那很好,接下来你们只管服从指令就行了。既然你接手了这事,那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梁闻生死了你负全责,听见了吗?你负全责!”
郦鄞骇得捂住了嘴,阿尔贝急赤白脸的,六神无主地挠着腮帮子。相比之下,赖仲舒倒还显得镇定一点,但他的手却搓得越来越厉害了。高绪如拿起铅笔在纸上快速写下“指令”一词,并标注为“军事用语”,有所暗示地扭头看了梁旬易一眼。
记下关键信息后,高绪如继续道:“规则不能全由你说了算,伙计,人质要是死了,你一分钱都拿不到。如果想要钱的话,我是你们唯一的机会,只有保证男孩毫发无伤,我们才能做生意。我要他活着的证据,但先在此申明:不会用钱买。好了,预警到此为止,如果你有诚意,那我们就开始说正事。”
没等太久对面就回话说:“一亿两千万才能赎回儿子,要现金,不许连号,不要新钞,不许标记。”
“这价格都太离谱,超出我的额度了。”高绪如一口回绝了这天价赎金,从梁旬易手里接过一张纸条,看到上面写着:他们有干扰,追踪装置无法定位。
“你当玩游戏?我们很认真地谈,你可别尽说屁话。梁旬易腰缠万贯、广有家财,他有的是钱,1.2亿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小数目。”
郦鄞忍无可忍道:“他们这是狮子大开口。”
高绪如把拇指按在关节上,坚持己见:“现在从银行提取大量现金很难,当局会起疑心,到时候咱们两方都不好过。”
“考虑我说的价格,跟他老爸商量去。”对方的态度很强硬,不过这是在高绪如意料之中的,“不管同不同意,我们就要这个数,若没交齐赎金,就和他说再见吧。”
“我也不想把事情弄得难看,塔塔。可是如果你不向我们证明,你手上真的有我们想要的人,那还怎么谈下去?”
塔塔的声音很自在,没有什么起伏,背景也没有任何杂音,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声:“事情不是这样办的,先交钱,再给人质。”
“我们表明了态度:愿意拿钱赎人,只不过价格需要再议。可你连先让我们和人质说句话都不肯,这算什么诚意呢?付钱之前总得让家属知道他的儿子是否还活着,是不是一切安好吧?”
“我保证他安然无恙。”
“听好,没有证据,你的保证一文不值。”高绪如说,“把电话给他,让他和他父亲讲两句。”
通话又一次断开了,梁旬易焦躁地抓了抓头发。果然如高绪如所说,这些人的拿手好戏就是让家属睡不着觉。由于没有拿到证据,谁也不敢妄下定论,都提心在口地坐在原处等待转机。郦鄞把头发擦到半干,就扔下毛巾直直地靠在垫枕上,她像是突然对自己的手有了兴趣般,无所适从地盯着指甲看。
这次绑匪间隔没多久就拨来了电话:“恐怕男孩没法听电话,不要想了。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证明?快点。”
“等着。”高绪如说,捂住话筒转向梁旬易,“告诉我一件只有梁闻生知道的事。”
“昨晚是谁帮他点亮的青蛙灯。”
高绪如将问题转述一遍,塔塔挂了电话。须臾工夫,一连串急促的铃声携来了梁闻生活着的证据:“他自己点亮的,而且亮到半夜电池没电,灯就熄了。”
梁旬易心跳一缓,闭上眼睛向后一倒,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往脚底流去。他朝高绪如点了点头,就听见电话那边的人说:“怎么样,我的朋友,答案还满意吧?别多废话了,抓紧时间把钱备齐吧,天亮后会有人和你们联系,到时候让梁旬易亲自接电话。记住,别掉线,也别占线,不要报警,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祝你们有个好梦。”
“有人联系?什么人?”高绪如问,可对面的人并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径直切断了通讯。
放回话筒后,高绪如扶着膝盖呼出一口气,知道今晚的谈判总算到头了。他把剩下的苹果吃完,将果核丢进垃圾桶:“直到明天早上他们都不会再打来电话,所以我们可以回去睡会儿。”
赖仲舒抱着耳机,手指在耳机壳上笃笃有声地敲,一面谨慎地提出了所有人都想问而不敢问的问题:“那赎金的事怎么办?”
高绪如知道他们在紧张什么,拨了拨梁旬易给他的纸条,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塔塔只说了赎金金额而没有说具体的缴纳时间?从他说话的语气来看,这是个经验老道的家伙,不是低水平的小贼,他不会犯这种错误的。1.2亿,还要现金,即使我们交了钱,他们怎么运得走?所以他是留着余地和我们讲价。一开始绑匪总是会漫天要价,千万别被他说的可怕价格吓到。”
“他何必一定要和我们讨价还价呢?”
“为了拖延时间,消磨我们的耐心,而且他们不急着要钱花。拖得越久,就容易出错,他们就能趁机大捞一笔。”
大概觉得他这话说得在理,郦鄞歪坐在沙发里不做声了,碧绿的眼睛将信将疑地望着高绪如。一通折腾下来,座钟的指针已经挪到子夜一点,正是鬼怪横行的好时候,是天地最阴森的时刻,连夜莺和螽斯都缩回巢里三缄其口,猫头鹰也躲到深山老林里去了!整栋家宅大大小小所有房间都拉上了厚重的帷幔,他们看不到月亮,不知道月亮已被厚厚的乌云埋没。
收拾干净桌面,郦鄞关掉一楼的灯,阿尔贝把高绪如扶上楼,梁旬易也被赖仲舒送进了卧房。简单洗浴过后,梁旬易打来热水给高绪如擦拭身体,看着他身上的带血的绷带心疼道:“你吃得消吗?”
“我没事,子弹没伤及内脏,肩上又是贯穿伤,情况不算糟糕。”高绪如低头瞟了眼肩膀,又看向梁旬易,“你现在好点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