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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梁旬易侧耳细听,摆弄了几下助听器,但还是辨不清梁闻生在说什么。高绪如在纸上写字,一边示意他向绑匪挑明了直说。梁旬易假装懊恼,抱怨道:“对不起,我听不清他说话。”
  “你要证据,我给你了。听不得听见是你自己的事,我们不管。”塔塔粗重的声音甚至盖过了一切,听着有点儿不耐烦了,“少给我东拉西扯,1.2亿,有这笔钱吗?”
  阿尔贝听到这个价格后咬指甲咬得更凶了,把手指头撕出了一条血口。他用纸巾擦着血,听梁旬易说出了更惊人的话:“我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必须降价,如果是两千万,我会考虑的。”
  “我奉劝你可别不把这当成一回事,我们是来真的,不是过家家。两千万有什么用?管他吃住都不够。这价码不行。尽人皆知,你有一家私人军事公司,每年靠战争赚的钱比沙子还多。”
  “塔塔,我想你对安全顾问这一行的实际情况有着严重误判。伯森道尔战争结束后,军队被召回,私人承包业就在走下坡路。现在我的公司面临多方指控,账户被控制,想提款难比登天。”
  塔塔的语气忽地一变,梁旬易可以想象他此时一定瞪圆了眼:“你们是在拖延时间,好让条子找到我们,对吧?你们把警察招来了,是不是?”
  梁旬易矢口否认,有意无意地和绑匪套近乎:“根本没有这码事。说句心里话吧,塔塔,我和你一样害怕警察,挂在我身上的指控恐怕比千面大盗还多呢。”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你们耍什么花招......你有没有看到过塔什维罗那武装分子把白虹公司雇员的头砍下来?走着瞧吧,我也会照办的,你儿子会人头落地。”
  “假如你真的这样做了,你怎么可能收到钱?就算把梁闻生切成两半,我也不会多给你一份赎金啊。若是同意两千万这个价,我明天就能把堆积如山的钞票送到你面前。”梁旬易强硬果决地摆明态度,他已经逐渐把绑匪当成生意场上的对手看待了。就如高绪如说的,只要把这当成一桩生意,情感的煎熬就会少一点。
  出人意料的,塔塔没有回话,直接把通讯断开了,听筒里一片死寂。梁旬易这才感到一阵心悸,颤抖着手放下话筒,扣紧手指抵在额前默念了一句祷文。会客厅里的窃窃私语声浮了出来,梅稷双手叉腰,在桌前踅来踅去,愤愤道:“他就这么一走了之?还没谈完呢!”
  “赎金谈判需要时间。”高绪如说。
  “梁闻生还活着吗?我刚才几乎听不见他的声音。”
  高绪如拍了拍梁旬易的背,把写满了字和指令的纸拿起来:“肯定还活着,绑匪要拿他做筹码。至于声音为什么那么微弱,我猜塔塔和梁闻生根本就不在一个地方,他用两个手机联机,方便让我们听声音。还有一个细节,就是电话里有雷声,在塔塔质疑我们找警察的时候,背景里出现了雷鸣。”
  说着他把电脑转了个方向,让在场的人都能看到屏幕:“这是第七区今天的气象图,全区没有一个地方在打雷,而且在维国北方,这个月份是不可能有雷雨的。这家伙离我们很远。”
  “到底有几个‘塔塔’在和我们通话?”郦鄞问,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昨晚第一通电话应该是个小喽啰打的,来试探我们。第二通电话开始就换人了,也许就是绑架的主谋,不是主谋也是重要成员。”
  狄津俐站在郦鄞身边,体贴地扶着她的肩,她们在一起时犹如一对姐妹:“下一通电话什么时候打来?”
  梁旬易摇摇头:“不知道,只能寸步不离地守在电话旁边等。”
  雨还在下,但天色渐渐亮了。梅稷夫妇还有家事,便先行告辞,临行前他们紧握着梁旬易的手,一遍遍重复道:“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们,真心希望能早点把梁闻生接回来。”
  阿尔贝开车送这对夫妻回家,尽管梅氏庄园就坐落在山路往上八百米的地方,是一处半悬空的抽象画式屋宅。从梅家回来后,阿尔贝驱车过家门而不入,径直开出莱恩山谷,按高绪如吩咐的去城里搜罗报纸,通通装车带回家来。上午九点,莱恩山下驶来一辆蓝色面包车,车身用黄色油漆写着“蒂诺大叔粉刷公司”。
  山谷入口的看守拦下了面包车,拎着电棍上前去盘问。司机用一副憨厚的嗓门大声回话,让人能放下戒心:“我们是去给梁旬易先生家的书房刷漆的。”
  “哦!梁先生提前打过招呼了。”看守说,向后退了几步,朝司机挥挥手里的棍子,“进去吧。”
  面包车开到了家门口,梁旬易让人把它放了进来。车子停在台阶下,移门滑开后,从车厢里跳出六个人,三男三女,全都穿着油漆工的工作服,随身携带铁皮桶、长杆滚轮、木梯。几人手提肩扛,如一支军队般健步如飞地走上石阶,步入无处不彰显着新古典主义之美的大厅,弯腰和梁旬易握手。
  第45章 世事难料
  高绪如刚换了药,从楼上下来,梁旬易向他介绍:“这些是我的雇员。领队霍燕青,曾在外籍军团中做过情报员,精通易容和模型制作;翁吉和薛碧粼,他们是语言分析师;舒委荣,风险评估专家,也是危机顾问;宋邈,计算机专家;管熙俊、仇祺、彭禹鸥,他们负责安保。”
  “你们好,感谢你们能来。”高绪如微笑着和这些人握手,“郦鄞,你带他们去看看地方。”
  郦鄞将人领去了会客厅,“油漆工们”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脱掉身上碍事的工作服露出里面的便装,着手架设仪器。霍燕青将一只纸箱抱到高绪如面前,打开封口后,只见里面码放着整整齐齐的文件夹。霍燕青说:“这是我们搜集的近年来全国儿童失踪和受虐待案件的全部资料,或许能解你们燃眉之急。”
  高绪如粗略翻阅了几份文件,阿尔贝就开着车驶入前庭,招呼门房去帮他搬报纸。厚厚一摞报刊堆在会客厅的五斗柜上,阿尔贝脱掉被雨淋湿的棒球外套,问:“找这么多报纸来干什么?”
  “你平时看不看报?”
  “不看。”
  “那好,你现在得阅读报文了。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些报纸浏览一遍,找到所有和儿童失踪、遇害有关的报道,单独记录在册。”
  阿尔贝向来任劳任怨,喝完茶水后便在会客厅的角落里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捧着报纸一目十行地阅读。高绪如把此前所有通话的录音都交给了语言分析师,有了这些专业人士帮忙,希望之火似乎燃得更旺,驱散了人们脸上阴沉的愁云。电话一直沉默着,这漫长的沉默就像一把钝刀,在人心上打磨,磨得越来越锋利,直到鲜血淋漓才罢休。
  临近晌午时,雨势并未减小,从厨房里飘来了迷人的玉米浓汤的香味。梁旬易在茶室独坐,翻阅霍燕青给他们找来的一箱子卷宗。他挨在高高的落地窗边,和屋外那棵碧玉妆成的古松隔着一道玻璃和一挂纱帘。透过薄薄的帘子能依稀看到外面白桦树纤秀的丽影,绵无绝期的雨把满树褪绿的叶片打得瑟瑟发颤。
  高绪如给他倒了杯醒神的咖啡,站在后面帮他按揉太阳穴,问:“律师什么时候能到?”
  “他的飞机下午两点落地。”梁旬易搭着扶手,斜望高窗外一簇浓绿的针叶,“我弟这时候还在中央区出差,他说忙完了就过来。该死,所有人都在慌急忙乱地东奔西跑。”
  高绪如没有接腔,手法老道地给他按摩肩颈,让他的精神能放松下来。梁旬易喝了口咖啡,让高绪如坐下,把手里的文件夹丢回纸箱:“我看不下去了,我脑海中都是梁闻生被铐在地下室里的情景,而我却帮不了他。”
  “别担心。你还好吗?”
  “我找自己的雇员,而不找警察的原因是我觉得这事可能和白虹公司的一些血腥事件有关,某人要报复我,所以想了这么个烂招。”梁旬易摸着嘴唇和下巴,苦恼地皱起眉,“我已经被无休止的调查弄得精疲力尽,一会儿是检察院,一会儿是政府,他们一直想证明我有罪,我就像被拖进了街头小报的泥潭中。”
  “放轻松,放轻松。”高绪如把他的手牵住,真诚、善良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不会有问题的,相信我。”
  梁旬易斜撑额头,思索着眨了眨眼,然后叹口气说:“人们总说事出有因、事出有因,我想这话你也经常听到。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怪谁,或者就只是我的报应而已。”
  他的声音在雨水里显得很安静,对逝去日子的苦涩追忆唤起了他心底难以平复的惋惜之情,枉然的痛楚狠狠碾压着他的心灵。高绪如捂着他的手,坦率地与之目光相接:“人们总说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很多事都解释不了为什么,就是发生了。我会把梁闻生带回来的,无论用什么办法。”
  雨被斜风吹来,泼在玻璃上,白桦的树影宛如一幅会动的刺绣。梁旬易默默地凝睇着高绪如,带着苦涩的心情弯起嘴唇笑了笑,好奇道:“你在icg处理过多少绑赎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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