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数六大袋钱可要花不少时间。”
“那你们只好等着。别想偷工减料,我们会数得很仔细。假如少了一张票子,我就砍他一根手指头。”
“我需要你做个保证。”高绪如摸了摸鼻梁,决定下一步险棋。
塔塔停顿了一下,咂了咂舌头,再问:“什么保证?”
“保证不伤害梁闻生,也不再来骚扰梁旬易一家。”
“当然,我发誓。”塔塔答应得很爽快,听起来是那种江湖义士会有的气概。
高绪如知道他的发誓不值一钱,不过这保证做了总比没做好,抢过某家银行的劫匪在花光钱后总喜欢再去打劫这家银行一次。紧跟着,塔塔说他会在日落之后来电,就断了通讯。此时是傍晚4点09分,克索罗市控时中心发布的日落时间是17点32分。高绪如知道日落之后就到驱车上路环节了,便让霍燕青抓紧时间为他乔装改扮。
梅稷的眼睛绿中带灰,霍燕青就做了一对同色的假瞳片让高绪如戴上。面具已经成型,霍燕青把它从特殊的保护材料中取出来,正打算套在高绪如脸上,却听见他突然说:“等等,让我先和梁旬易单独待几分钟可以吗?我有话对他说,事关重大。”
周围人马的目光在他和梁旬易身上转来转去,就像在看网球赛。高绪如把梁旬易推到楼上,关紧房门,但见秋日的暮霭业已降落到窗下,深山夕照从轻纱帘幔外透射进来洒在床头。瀑布飞泉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湍急流响,迁徙的鸟儿聚集在花园里,伴随着啁啾声、咕噜声,消失在南方天际。高绪如没点灯,梁旬易问他:“是什么要事?”
高绪如将其抱起来,让他坐在牢靠的胡桃木置物台上,搂住他,温情脉脉地亲吻他的唇瓣:“就是想吻你,没别的。等会儿我戴上面具,就变成了梅稷的样子,不好意思再亲你了。”
梁旬易笑了,抬起双臂抱住他的脖子,如胶似漆地与之接吻。他们马上就要去做世间最危险的事,但任何艰难险阻都不能让他们心中的爱意削减一分。他们经历的磨难有白桦树的叶子那么多,可没有什么能让他俩恩断义绝。两人在昏沉的暮色中紧紧相拥,动情地吮吻着彼此的嘴唇,纵使光阴荏苒,有情人也能再续前缘,一直到地老天荒、合卺共葬。
第51章 降临日
少顷,二人装作若无其事地从楼上下来。梁旬易喝了口凉茶,将红润的嘴唇打湿。高绪如戴上面具后,霍燕青又为他修补了一些瑕疵,让面具边缘和皮肤严丝合缝地接在一起。乔装事毕,高绪如和梅稷站在一起,两者简直就是一对孪生兄弟,足以以假乱真。高绪如穿好浅色的上衣,再问郦鄞和狄津俐借了两条红丝巾。
“绑匪会让我们去某个地方,一小时后又让我们去另一个地方,接下来还有第三、第四、第五个地方,总之他会让我们在大街小巷里奔来跑去,目的是确认没有人跟踪。”高绪如为梁旬易穿上缝有隐藏式防弹衣的衬衫,“他想让我们去哪,我们就得去哪,这事不能胡来。今晚可能会很漫长,我们也许会在凌晨时分空无一人的城市里不停地兜圈子。”
“如果他们拿了钱之后也拒不放人或者还给我们一具尸体怎么办?”
“像他们这种职业团伙,是要靠信誉办事才能干得长久的。”高绪如说,“以我的经验看,处心积虑布置这么久,不可能撕票。但如果他们蛮不讲理,我就会找到他们,然后杀光他们。”
梁旬易平静地看着他,知道他言出必行。两人没再说话,梁旬易别好衬衫两襟的珍珠纽扣,摸了摸正中间的那颗——白桦叶胸针被巧妙地缝进衬衫内里,只把珍珠露在外面充当纽扣。
打整好衣着,高绪如将丝巾绑在各自的左手臂上,阿尔贝在这时走进门厅,宣布钱袋已装车完毕,汽车也加满了油。梁旬易撩开帘幔往外看去,见日影已经变成了浓稠的橡果色,参天的老槭树披上丹衣华服,屹立在幽暗的暮光之中。檐下,荚迷的红果宛似一串串璎珞。一只山雀感觉到夜幕将临的凉意,在远处绮丽多彩的果园里千回百转地啼唱。
“这是给你路上用的预付费手机。”霍燕青把电话递给高绪如,“里面装了一个简易的变声器,是根据梅先生的声线做的,可能不那么完美,但聊胜于无。”
高绪如用这台手机给梁旬易打了一个电话,让语言专家测试了声音的相似度,结果马马虎虎。为了少露马脚,高绪如事先给梅稷通了个气:“等会儿绑匪八成要和你说话,你就装作喉咙不舒服,少讲几句,别让他们听出你真正的声音。”
这次塔塔不再言而无信,日落后电话铃按时响起。绑匪打的是梅稷的旧手机卡,他似乎还不知道这张卡已经被插在梁旬易家的会客厅里。梅稷猛吸了一口气,拿起震动的手机放在耳边,高绪如将一张写有“慢一点,深呼吸”的纸条递给了他。塔塔在电话里的声音隐隐有些激动,就像迫不及待地想要拆生日礼物的孩子:“你在哪?”
梅稷尽量表现得冷静自持,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含含糊糊地照着平板上的台词念给塔塔听:“我在家里换衣服,准备上路了。”
“不错。你的声音怎么了?”
“我最近感冒了,喉咙不舒服。”
塔塔看似十分轻易地接受了这个理由,没多过问:“今晚你是梁旬易的司机对吧,我要和你过一遍细节。开的什么车子?”
“一辆二手的白色老款英菲尼迪。”
“你用什么电话?号码告诉我。”
梅稷愣了一下,然后歪着脑袋和脖子架住手机,从高绪如手里接过纸条,将预付费手机的号码念给塔塔听。完事后,塔塔又让他重复了一遍,才说:“很好,十分钟后出发,用50码的速度沿寇伦恩路往北开,到第五大街和马西诺路的交叉口,降下全部车窗,绕大花坛旋转两圈。按照我说的办,不许擅自变更路线。我的人会监视你们,如有异动,等着给孩子收尸。”
“我喜欢你的计划。”梅稷惊愕地照着平板上给出的台词念道,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拍绑匪的马屁。
听到这话后,塔塔似乎极为受用,语调也上扬了些,大概觉得这事十拿九稳,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十分钟后开车出门,保持联系。”
接着电话便挂断了,梅稷这才如梦初醒般呼出一口憋在肺里的气,颤抖着发软的手将手机放回桌上:“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计划。”
“这只是说给绑匪听的,是人都喜欢听好话。把他们捧得高高的,可以消除他们的焦虑感,办事时就能少出点乱子。”高绪如起身离开座椅,拎起外套挂在手上,“郦鄞,你和虞恭裕待在家里守着电话,如果交赎金的路上发生不测,我就会联系你。赖仲舒负责家里的安保,盯死外围监控,别让媒体有可乘之机。时候不早了,准备一下,我们出发。”
几人走到亮起明灯的客厅里,细致入微地检查了一遍着装是否符合塔塔提出的要求。梁旬易按了按胸前的珍珠,高绪如腰上的蜂鸣器立即震动起来,电脑上也出现了红色的定位点。临了,赖仲舒推着梁旬易走出金色的门厅,外面凉飕飕的秋夜显现出无精打采的温暾之态,黛蓝的天幕徐徐垂下,猎户星和英仙星正缓缓划过大地的上空。
装满赎金的旅行包分别放在车后座和后备箱里,启程前,高绪如将包链拉开露出里面的纸币,举起相机拍照留证。他悄悄在驾驶座和副驾驶的座椅底下各塞了两把手枪,以备不时之需。
晚上6点44分,白色的英菲尼迪驶出了庭院大门,沿落满黄叶的公路下山。他们在门禁前停下来等待放行,高绪如扭头看了眼岗亭里的值班警卫,发现对方是个生面孔,一直意味不明地盯着这边。他没和那人有过多眼神接触,等横杆抬起后就轻踏油门开了出去。
按照塔塔的指示,高绪如将车速稳稳控制在50码,随车流向北行驶。城市的灯光把天色照得更黑,而夜晚才刚刚开始。梁旬易一直目视前方,忽然轻声问:“绑架案都喜欢在夜里交赎金?”
“没有这个说法。”高绪如回答,一边留心着各个方向的动静,“什么时候交、怎么去交全凭绑匪的喜好,他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梁旬易嗯了一声,然后闭口不言了。车子在同一条路上行驶了大约十分钟,车厢里响起了预付费手机单调的默认铃声。电话接通后,高绪如听见塔塔问:“你是在向北开吗?”
“是的。”高绪如低咳了一声后才回答。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儿,这莫名其妙的停顿让高绪如一下子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方向盘——莫非塔塔耳力如神,这就识破了他们的以桃代李之计?他和梁旬易对视了一眼,两人的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车子还在继续向前奔驰,街灯亮得叫人难以忍耐,公交站的香槟广告牌上印着一个花容月貌的金发女郎,朝着路人露出闪闪发光的牙齿。
不过塔塔很快就让他们知道这担心是多余的:“现在掉头往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