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们很熟,熟得像一捏就软烂出汁的水蜜桃。
是竹马,是挚友,是兄弟。可无论哪一种关系都不适用于解释昨晚的事情。
这不是努力一下就能解决的问题。
程羽西忽然觉得,他们的关系因为无法被定义,一下就变得岌岌可危了。
在程羽西缩在毛毯里抱头苦恼的时候,吕知行从浴室里出来了,他腰间裹了条浴巾,头发还在滴水,胸膛上挂好几串水珠子。
程羽西瞥他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你不去洗澡吗?”吕知行说,一脚踢开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拉开衣柜开始找衣服。他看起来完全没有把昨晚当回事,这让程羽西觉得自己上蹿下跳的样子活像个小丑。
吕知行从衣柜里翻出了自己的t恤和裤子,扔了一套给程羽西,继续说道:“下午一点的飞机,我们最好十一点左右就到机场。”
听到这话,程羽西猛地一抬头。这一早上的折腾,他差点把这茬子事都给忘了。
今天他们要坐飞机去日本,开始为期两周的自由行。
程羽西的脸部表情一下就扭曲了起来。
昨晚的事就像一颗危险的定时炸弹,一旦处理不好,两个人说不定会闹到绝交。他认为的最正确做法是两个人分开冷静一下。
可现在他还要跟吕知行单独一块去旅行,时间长达两周。
他们在这个旅行中注定会被深度捆绑在一起,机票选座是连在一起的,预定的酒店是双人房,连程羽西收拾行李都是把两人的东西收到一个行李箱里。
根本没有一点分开冷静的空间和余地。
那本是程羽西心心念念了很久的毕业旅行。是他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也是给自己熬过了枯燥艰苦高三的奖励。
正是因为要出去玩,再加上又是生日,程羽西昨晚才会亢奋得一时得意忘形,不自量力地喝了那么多酒。
为了这次旅行他掏光了积攒多年的压岁钱,他不可能就此放弃不去了。
程羽西思前想后都找不出最优解,他一旦碰到了解决不了的难题,就会习惯性地去依赖更聪明的吕知行。
“旅行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吕知行正往头上套着t恤,然后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你身体已经虚到寸步难行了吗?”
“是我们俩的关系寸步难行了!”程羽西声音扬了起来。
“我们的关系怎么了?”吕知行说着,扯开下身的浴巾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扔,“你不在意我不在意,这事就不是事。”
程羽西立刻捂住了眼睛,“卧槽你快把裤子穿上!”
“又不是没看过。”吕知行虽然这么说着,还是很快速地套上了裤子,“穿好了。”
程羽西从指缝里偷偷看了吕知行一眼,确认他确实穿好了才放下手,脸却还是火辣辣的烫起来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程羽西很认真地咬着字说。吕知行也许会觉得没必要,但他实在需要时间缓冲。程羽西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甚至带着一点哀戚。他提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过分的要求,“你能不能别去日本了?”
“凭什么?”吕知行眉间蹙起很小的一点褶子。
“反正你又不差这点钱。”
“你欺负有钱人是吧。”
这话听着多新鲜啊,我还能欺负得了你了。程羽西心里的那点心虚顿时被冒出来的怨气覆盖了。
吕知行走了过来,坐到了程羽西的旁边。他两只手撑在身侧,往后仰了一点身子,侧过脸看着程羽西,“我真的喝多了,不是已经向你道歉了吗?”
程羽西把身上的毛毯裹紧了一些,小声地“嗯”了一声。他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合理。吕知行也付了同样的钱,自己凭什么不让他去呢。
他的心软了一些,决定把这个事情先放一放,先硬着头皮去日本,其他的回来再说。
看程羽西没有反应,吕知行叹了口气,抽回一只手挠了挠额头,非常真诚地提议:“要不……下次让你捅回来?”
“下次?”程羽西愣了一下,刚软下的心顿时变得邦邦硬,他不可置信睁大了眼:“你居然还想有下次?!”
“看你一脸吃了大亏的样子,我以为你在意这个。”
“谢邀,不捅。”程羽西冷着脸掀开毛毯,翻下了床,径直走进浴室。
他其实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意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从吕知行身上得到什么答案。
他只觉得生气。
好像在他们俩这段关系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苦恼,在纠结,在耿耿于怀,而对方却无动于衷毫不在乎。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程羽西咬牙切齿地想着。
我要跟他绝交!
从日本旅行回来就绝交!
第2章 宝贝儿
上午十点半,两个人在胡乱地塞了一口早餐后,一块乘坐网约车去机场。
程羽西觉得无论从经济上还是速度上地铁都是更为优质的选择,可吕大少爷并不想挤星期六的地铁,他豪掷千金约了一辆豪车。
然后他们就在便秘般的车流里堵了个半死。
因为出发时间早,吕知行也不着急。他拿出薄荷糖问程羽西吃不吃,程羽西没理他。过了一会儿,他又拿出switch问程羽西要不要玩星之卡比,程羽西还是没有理他。
前方的红灯亮起,司机轻踩刹车,缓缓停在了十字路口前。
吕知行的耐心终于也在这里亮起了红灯。
“你差不多行了。”吕知行没好气地说,“昨晚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你在这里跟我生什么闷气。”
程羽西终于有了些反应,但他的反应是针对前面的网约车司机的。因为他分明看到前面这位年轻的司机师傅忽然歪了脑袋,以一个落枕般的姿势将耳朵凑近了一些。
“你一上来就扒我衣服,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你先占我便宜。”吕知行继续控诉道,说完他顿了一下,向程羽西狐疑地一瞥,“嘶……你特么不会是故意搞仙人跳那一套,想敲诈我给你付旅费?”
程羽西依旧没说话,他眼看着司机师傅耳朵都听尖了,就怕自己一开口吵起来,更坐实了吕知行的话。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牙咬得咯咯作响,心里咒骂着吕知行你这个蠢货赶紧闭嘴。
吕知行顺着程羽西的目光看了一眼,瞬间就知道了他在顾忌些什么,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吕知行不是蠢货。相反,吕知行不但聪明,还一肚子坏水,知道打蛇打七寸,挖树先挖根。他清了清嗓子,吸上一口气,屏住,气沉丹田,洪亮地发了声:“老公,你说句话……”
顷刻之间,程羽西就一巴掌糊到了吕知行下半张脸上。可惜为时已晚,不该说的都说了,不该听的也全被听走了。
红灯跳绿灯,司机却在怀疑人生。
直到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拼命摁了几声喇叭,司机师傅才着急忙慌地松开刹车,狠踩了一脚油门。豪车差点开成了过山车。
程羽西因为要捂吕知行的嘴,凹着一个别扭的姿势。忽然一加速,他重心不稳,整个人先是挤到了吕知行的身上,然后又差点从座位上滚下去。吕知行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胳膊,才把他拖了回来。
程羽西稳住身子后,立刻从吕知行的身上弹了起来,慌不择路地退到最边的角落,缩成一团。他抬起头,撞上吕知行的视线,看到他的眼睛在笑。
“你是嫌事情还不够乱吗?”程羽西用手摸了摸刚刚被吕知行抓过的胳膊,恼火的火在他的心烧得连了天,却不敢大声说话。
“是你非要胡思乱想。”吕知行身子往后一仰,倚靠在椅背上,用手指揉了揉眉头,“我比你清醒一点,但没控制住,是我错得多一些,所以我向你道歉。其实你要我道歉多少次都可以,但你总得给个话吧,这事能不能过去了?什么时候你能开心一点?”
吕知行第三次道了歉。而程羽西总会心软。
他其实说得并没有错,这本不该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可程羽西脑子很乱,他想要理清楚的东西太多了。
他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真的是他先动的手,那他为什么要动手。
程羽西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喜欢吕知行,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喜欢的是同性还是异性。
那些从未考虑过的事情,顷刻之间全都压了上来。脑子是沉的。
程羽西像是莫名其妙一脚踏入了大雾弥漫之地,从而失去了所有的可见方向。迷惘失措,彷徨不安,因为找不到出路而迟迟不敢踏出一步。
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站在原地无能狂怒。
其实只需一点解释,这事情就通了。
比如,程羽西喜欢吕知行。
他们在一起长大。每天都会见面,每天都会说话。吕知行对于程羽西来说是像氧气一样是自然而然的存在。
人是很难意识到自己喜欢氧气的,但一旦上了高原,或是溺了水,人便会发现自己对氧气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