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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港森林 第45节

  搪瓷锅里的清水翻滚着冒出热气,电子门铃的和弦音随之响起。
  同时,商宗正站在露台接工作电话。
  梁惊水纳闷地停下手头的事,稍作思考后意识到,这是他们搬到麻布以来,家里第一次有访客。她调小火,转身向玄关走去。
  可视门铃里出现了一张陌生的女性面孔,约四十岁上下,颈间系着一条桑蕾金的丝巾,笑容温婉。
  这打扮让梁惊水想起初见商宗母亲的场景,没有显眼的logo,以细节之处表达主体意识。
  她发现,判断一个人的家境不能只依赖奢侈品。富人们对昂贵的生活有着天然的敏感,或许说不出具体的品牌,但对材质的优劣、产地的区别却了然于心。有专人从高定里挑选最好的,熨平、搭配,再送到他们手中。
  这个女人带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
  她犹豫了一下,打算先问问商宗,再决定要不要替客人开门。
  推拉门轻响,冷风灌入室内,梁惊水望见男人的毛呢领子被风掀起,一角微微抖动着。
  他第一回 被她打断工作,此时也意外地挑起眉梢,捂住话筒:“饺子煮得这么快?”
  “我还没下呢。”梁惊水迎风眯了眯眼,“刚才有人按门铃,你认识吗,要不要让她上来一起吃饺子?”
  说着,她迅速描述了一遍那人的外貌特征。
  只见商宗沉默数秒,目光如坠深潭。
  他挂断电话,将手机收进衣兜,对梁惊水说:“你先进卧室,不要出声。”
  第44章 老大的女人
  私奔并不意味着完全停工。
  大年初四这天, 郭璟佑抱着一沓厚厚的文件来到东京麻布的公寓,准备向商宗汇报融资项目的最新股权稀释情况,身边难得没有女伴相随。
  此时,商宗正忙于出席古董拍卖预展, 由梁惊水代劳接待。
  门一开, 毫不意外地看到郭璟佑穿得像个花蝴蝶, 各种亮色元素堆叠在身上。
  梁惊水沏茶时,举正面例子调侃道,商卓霖每次穿戴宝石不下于二十种,但总能搭得和谐。
  “是是是, 所有人的时尚品味都比我好。”
  郭璟佑脸上的表情明显写着“你们不懂我”, 下巴一片青渣,十有八九又忘了洗脸。
  梁惊水把茶摆到他桌前, 径自坐到懒人椅上,电视里调出一个油管视频, 另一边手机里播放着冥想乐。她闭上眼, 开始正念。
  郭璟佑不可置信:“寒暄环节都跳过了?”
  “有什么好寒暄的, 反正说着说着, 你又要警告我离商宗远点, 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被解码套路,郭璟佑别扭地啜口茶:“真不知道宗哥喜欢你哪点。”
  梁惊水保持正念动作:“他乐意,你管得着吗?”
  距离最后的狂欢结束不足月, 她也不想维系什么体面, 呛人程度直线增加。
  而郭璟佑被那段冥想乐整得昏昏欲睡。
  正好油管视频自动跳到了下一个,是今年流行的vlog风格。博主记录了自己在新城市定居后的日常生活, 标题是“一个月健身挑战”,镜头大多在白天。
  梁惊水睁眼望向屏幕, 注意到博主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不由笑了笑。
  看来温煦的生活回到了正轨。
  她瞥了一眼沙发上那人,歪着脑袋睡得不省人事,嘴角还微微张着。
  不过细看,他眼下青黑得厉害,应该是连续熬大夜的战果。
  九隆银行与三井集团一向以稳健著称,被视为香港金融业的中流砥柱。然而,近年全球经济环境动荡,高风险已成为金融街无法回避的挑战,哪怕是这些老牌巨头,也需在稳定与冒险之间找到平衡点。
  商宗接下的亚洲跨境数字货币支付平台融资项目,直接触犯了老爷子的逆鳞,加上圣诞前夕他缺席家宴的事,理应要被剥夺继承权。
  梁惊水想过老爷子睁只眼闭只眼的原因,既然能默许商宗在日本停留这么久,显然是传统派难以适应经济形势,他对这种中立模式抱有观望态度。
  她怎么也想不通,郭璟佑上次带着女伴高调出现在浅水湾,明摆着是倒向商卓霖,怎么转头还在负责商宗的融资业务。
  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过午的太阳从西窗进来,梁惊水洗好杯具,目光落在那巍然屹立的红白色塔身上。
  她还是更喜欢夜幕降临时的东京塔,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装点成星星的模样。
  大前天晚上,手机忘在客厅没拿,客人上来后,她索性留在卧室看东京塔消磨时间,视野里满是散光。
  在木地板上,客人走路时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几乎没有回响,她猜测是麂皮鞋或毛绒雪地靴。
  接着,两盏茶具轻轻搁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微响。客人将包挂在架子上,在沙发上坐下。
  “你居然也在看《鬼怪》?最近这部韩剧可火了。”客人拿起遥控器,无意间看到了主页上的观看记录,停在最后一集的位置。
  “我女朋友看的。”商宗笑着说,“我跟着看了两集,还没了解剧情在讲什么。”
  梁惊水闻言弯唇,推开一条窗缝,窗框与轨道摩擦发出顺滑的“咔嚓”声。
  夜风携着两人的交谈声融进城市的背景音里,可她心里的某种情愫,常青不倒,比这夜景更加富丽。
  听见客人发出带点偷乐的笑声:“真好,这么多年你身边有个女孩子陪伴,我看着也欢喜。”
  “嫂子也是,阿哥去世这么多年了,其实可以考虑重新找个人。”
  “卓霖都还没成家,我哪有时间管这些。”客人笑意如初。
  这段对话停在这,寒暄就算结束了。
  接下来聊的都是家事。
  董茉婚约作废的事情弄得董穗整日心神不宁;
  商老爷子的肺病还是老样子,每天吸氧超过15个小时,窝在病房里发小孩脾气,说“还不如死了算了”;
  至于商卓霖,他不喜欢待在香港,和一群论坛上认识的旅行发烧友跑到东南亚各国穷游去了,现在人都不知道流浪到哪儿了。
  客人说话时,声音如溪水般汩汩流淌,细水长流地铺展开一个故事。听到最后,话里只剩浅浅的无奈。
  梁惊水对商卓霖知之甚少。自从上次m+慈善晚宴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
  贵公子的形象在她脑海中过于根深蒂固,一直以为他的生活与凡俗隔绝。她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踏足犄角旮旯的生活,彷如天使从云端堕进污泥。
  脑子里越想越空白,直到听见客人从架子上取包的声音。
  客人笑着用粤语祝商宗和卧室里那位害羞的梁小姐新年快乐,然后被送出门。
  直接说出了她的姓氏。
  梁惊水熄灯回到窗台,目光落在楼下出口。
  两分钟后,客人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实际的个子不高,肩膀微微内扣,提着阔口手袋往前走。
  迎面走来一个路人,她不避不让,步伐如常,直到对方识趣地换了方向。
  等那抹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卧室的灯被商宗打开。
  她下意识转头看他,心里一讶,明显感知他情绪不大对劲,鸷意蛰伏在眉骨的阴影下。
  梁惊水听他提过这个客人——安奵,商卓霖的母亲。在上一辈的故事里,这个人总是轻描淡写地被一笔带过。
  据说,安奵婚后辅佐商琛完成了多项公司事务,用算法精准预测风险,被称为三井的半个功臣。但商琛去世后,她的重心明显转移,郁郁寡欢了半年,将商卓霖托付给董穗照顾,自己则搬到东京生活,如今的交际圈几乎全部固定在这一片区域。
  梁惊水还想起,刚刚安奵搭配的香槟色鱼尾裙,以及走路时微微内八的姿态,确实和这一带女人的习惯如出一辙。
  可是这样一个温婉的女人,怎么会让商宗如此介怀呢?
  脑容量告急,加上这点事还占用最后不到一个月的快乐回忆,实在不值。
  梁惊水果断系上围裙,放弃思考。
  冰箱里的饺子表面结了一层冰渣,她将水重新煮开,把饺子一个个小心地下入锅中。
  热气氤氲间,商宗已经布置起碗筷。
  梁惊水眉眼一弯,用汤勺推动着饺子,趁势将那个标记过的、包着硬币的饺子盛到他碗里。
  可最后,咬到硬币的却是她自己。那枚硬币硌得她门牙发麻,梁惊水龇牙咧嘴地问商宗:“你故意的,对不对?”
  “这表明新的一年里,你将会招财进宝,事事如意。”商宗深情一笑,说,“好运是主动跑到你那去的,不赖我。”
  梁惊水很想回一句,招财进宝未必能成,但新的一年里没有他,事事如意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也明白,约定好的事情不能变。只有在这段时光尽情快乐,不留遗憾地收尾,他们的生活才能保持辛德瑞拉与王子相遇前的原貌。
  该穷穷,该富富,不再跨出那个框框。
  虽然不是原著中的happy ending,但至少,开放式的结尾比彻底的be好些。
  那晚,商宗沉浸在报复性工作中,独自待在书房开视频会议。
  梁惊水早早醒来,眺望鱼肚白的天际,身侧的被褥整齐如初,那人一夜未眠。
  ……
  日落时分,夕阳的余晖洒进公寓。
  郭璟佑高举双手,嘴里拖长了一声怪调,从沙发上鲤鱼打挺地弹起来。
  一抬眼就对上梁惊水嫌恶的表情,他愣了愣,环顾四周,才想起来自己是在东京。
  郭璟佑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卷到脖子下的花衬衣,活动了一下肩膀:“可能时差没调好,不知道怎么,突然间困到睡着了。”
  “一小时时差没调好?”
  “现在一小时的睡眠对我有多宝贵、多难得,你懂吗?”
  那嘚吧样看着就烦。梁惊水弯腰拉开茶几的抽屉,郭璟佑立刻抬腿往后缩了缩,生怕被牵连似的。
  梁惊水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牙关咬着过滤嘴,起身走到窗前。
  可打火机无论怎么按都只蹦出几颗火星子,怎么也点不着。她肩膀一塌,颓然叹了口又长又沉的气。
  这俩人来日本跟度蜜月的小夫妻似的,哪还能闹心情不好这一出?
  郭璟佑想不通,但也识相地从兜里摸出打火机过去。
  齿轮波动两圈,紫蓝色的火焰呲一声燃到女孩烟头下,照得她脸庞丰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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