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镶边女配的她们 第79节
这一幕,好似又回到了烟都,他埋伏在梨树上,等着师姐从树下走过,还来不及使出蓄势待发的剑招,师姐就已经转过身来,仰头看着他藏身的梨树,等着他从梨树上跳下来。
羽重雪心中又酸又涩,从窗子飞身下去,皱着鼻子站在闻人听雪身边,一语不发地去马厩里牵马。
两人骑着两匹白马,沿着客栈外的山路走去,夜深人静,唯有马蹄声在寂寥的夜色中响起,两匹白马打着响鼻,都有点消极怠工,踱着步子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
田家村附近有一座山,山上有个废弃的木塔,木塔倾斜的厉害,看上去摇摇欲坠,所以没有人敢踏足此地,于是就荒废了百余年。
如今这危塔依旧没有倒塌,兀然孤立在那,平时人迹罕至,只有麻燕纷飞,偶尔驻足。
两人骑着马,不知不觉间来到这里,正驻足凝望时,山上忽地刮来一阵萧索寒风,闻人听雪又忍不住咳了几声,羽重雪说道:“师姐,我们去里面避避风吧。”
“也好。”
两人下了马,朝着木塔走去。
踩过满地枯枝败叶,推开结满蛛网的门,两人走进木塔里面。
木塔中间是一个巨大的三层莲台,供奉的神像也结满蛛网和灰尘,看不清面目了。
羽重雪说道:“这里竟然如此荒凉,真是叫人意外。”
闻人听雪绕着莲台走了一圈,看着神像上褪色的彩塑,说道:“这里挺好的,这样安静,叫人心神安宁。”
“师姐今日有走火入魔之状,这样叫人心神安宁的地方,正适合修身养性。”
木塔墙角放着一把落了灰的扫帚,羽重雪将扫帚上的灰抖落干净,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不一会,金不换走了进来,抱着一堆干柴放在地上。
他朝着羽重雪眨眨眼睛,又扔过来一个竹席,像阵风似地走出去了。
闻人听雪看着这些神像,忽地一阵眩晕感涌上来,她一只手撑着神像,低头吐出一口血。
羽重雪刚将木柴点上火,听她吐血,立刻大惊失色地跑过去,把摇摇欲坠的闻人听雪抱在怀里,放在刚铺好的竹席上。
闻人听雪趴在羽重雪怀里晕了一小会,羽重雪靠在墙角,一手环抱着她,另一手为她输送内力,见她醒转,立刻松了口气。
闻人听雪又咳了一声,唇边溢出鲜血,顺着洁白的下巴滴落在羽重雪的衣袖上。
“师姐,你怎么了,怎么吐了这么多的血?”
闻人听雪微微一笑,却不在乎,而是将手掌抵在羽重雪的胸口上,轻声说道:“当日刺你那一剑,你本该恨极了我,我们之间应是不死不休,这样才对。”
羽重雪说道:“都这种时候了,还提这件事做什么。”
他炽热的手掌轻轻拭去闻人听雪嘴角的血痕,低声说道:“我那时确实恨极了你,心想着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捉回去,使出百般手段折辱你,定要你向我求饶认错。”
闻人听雪笑了笑,把喉咙里的血咽了下去:“你终归不像我这样心狠。”
她轻声唤道:“师弟。”
羽重雪一愣,眼眶蓦地红了。
这一声师弟,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了。
“你终于肯认我了。”羽重雪抱紧了她,眼眶红得厉害。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这一世为剑而生,也注定要因剑而死,如今我剑心破碎,走火入魔,虽然金不换压制了我暴走的内力,可我自己知道,等第二次反扑时,就是师尊来了也难救活我。”
“临死前,我只有一件事放不下。”
“不,师姐,我不要你死!”羽重雪听她这样说,一颗心仿佛被撕裂,生出一种极致的痛苦,他声音嘶哑,把脸贴在了闻人听雪的脸上,两行泪珠滚滚而落。
闻人听雪抬手捏了捏他的脸,羽重雪幼年时的婴儿肥已经悉数消失了,她捏了个空,指腹蹭过羽重雪的脸颊和锋利的下颌,她心中颇觉遗憾,只好缓缓落下。
又咽下一口涌上喉咙的血,闻人听雪低声说道:“我骗了我的此生挚友,当年羽落清偷走蛊虫的解药,师尊去皇宫取回的解药里面,每一丸丹药里都裹着一枚肉灵芝。”
羽重雪怔怔地看着她,
“我把这件事说给她听时,我还是忍不住骗了她,我实在是太懦弱了,我不敢告诉她,我竟然背负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
“我骗了她,我误食的肉灵芝是丹王,不是四个孩子,是整整四百个孩子,一百个孩童炼成一枚丹药,羽落清为了毁掉我,杀了一千两百个孩子。”
第81章 白发生9
“这样说出来, 感觉好多了,就算是死,也会死得很轻松。”
闻人听雪的声音虚弱而平静,有条不紊地交代自己的后事。
“这件事, 你不要告诉师尊, 永远不要叫师尊知道。若旁人问起我, 尤其是那个姓商的,你就说我问道远游去了。”
羽重雪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双肩止不住地颤抖,“师姐……”
闻人听雪倚在他怀里,神色异常平静, 她看着褪色的彩塑神像, 勉强打起精神说道:“等我死了,你就把我埋在这吧,若他年偶遇我埋骨之地, 折一枝梨花给我, 说几句烟都的事给我听, 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最后一个字说完,暴动的内力开始了第二次反扑, 全身经脉剧痛难忍,被逆行的内力冲击得七零八落。
羽重雪大声唤道:“金不换!”
金不换像阵风似的出现在两人面前, 见到闻人听雪面如金纸,双眸赤红的模样,立刻大叫一声:“太子小心!”
话音刚落, 闻人听雪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劲,气劲化为气浪冲向四周,周围的空间都隐隐扭曲起来。
她的内力已经失控, 暴动起来是如此可怕,哪怕是天人境的强者都束手无策,注定今日要殒命在此。
可怜商枝这会怕是正想着她,做着同游四海的美梦。
闻人听雪持着细雪剑半跪在地上,暴动的内力在体内横冲直撞,耳孔里不断溢出鲜血,肩膀处的衣衫被染至一片血红。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一双赤红的眼眸,擦了把唇边溢出的血,对金不换说道:“带他离开这。”
“师姐!”
羽重雪大吼一声,竟然想直接冲过来。
“太子,你不要命啦!”金不换狠狠一咬牙,直接一掌劈晕了他,他将羽重雪扛在肩上,走出木塔时,又回头看了眼闻人听雪。
可惜、哀叹、怜悯、不忍……
种种情绪在金不换眼眸中交织,他回眸看了眼这个即将陨落的剑道天才,一掌挥出,关上了木塔的雕花木门。
山林间的一切声音都被关上的门隔绝在外,篝火静静地燃烧着,有事一股强大的内力暴动而出,褪色的彩塑神像被强大的气浪砰的一声击碎,化成无数碎片飞溅出去。
朦胧之间,月色透过木塔的窗牖,仿佛在地上铺了一层寒霜,她出神看着,忍不住念道:“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眼泪从闻人听雪脸上落了下来,她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试问岭南何处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我心,难安。”
正当闻人听雪意识朦胧之际,隐约有个熟悉的声音在木塔上层响起,带着奇特悠长的回音,一声声向下传来。
“此女,老朽之爱徒也,不知绛卿可否出手相助?”
闻人听雪恍惚之间,似乎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气,这种奇特的香味,她只在三危山的百鬼迷雾中闻到过。
“既然她到了此处,想来命不该绝,上天有好生之德,也不愿此等天才殒命于此,我等九品天人,自当顺应天意,倾力相助。”
这个一个男性的声音,低沉的嗓音慵懒浅卷,咬字和重音都十分特殊,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魅惑之感,是那个在百鬼迷雾阵中唤野猪脸小鬼捧烟斗的声音。
闻人听雪已经来不及细想了,耳孔处血流如注,暴走动的内力直冲心脉,黑色的幕布从天而降,缓缓落在她眼前,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木塔外,金不换肩上扛着被他一掌劈晕的羽重雪,想到方才是这对师姐弟的最后一面,也不禁心生唏嘘,眼眶竟然也有点潮湿了。
烟都闻人听雪,惊艳六大王朝的剑道天才,如今竟然死在一个落满灰尘和蛛网的荒塔中。
他站在杂草丛生的小道上,再次转身朝着那座荒塔看过去。
黑暗中,木塔只有一个漆黑的轮廓,忽然间,两道恐怖的气息以荒塔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
这一刻,连风声都消失了,密林中安静的可怕,听不到任何生灵的声音。
木塔突然亮起两道刺眼的光芒,红色和蓝色的光芒各占半边天空,随后又交织在一起的,瞬间大放光华,几乎照亮了半边夜空。
金不换悚然一惊。
居然是九品天人,还是两个九品天人!
这荒山野岭,在快要倒塌的荒凉木塔里竟然藏着两个九品天人!
这是何等不可思议之事!
“看来闻人姑娘有救了,真是命不该绝。”金不换替肩上扛着的太子松了口气。
红蓝光芒亮了整整一夜,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时,红蓝光芒这才消失。
木塔中,篝火已经燃尽了,闻人听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躺在竹席上。
眼前一红一篮,立着两道高大人影。
闻人听雪眨眨眼睛,待看清那道蓝色的人影后,她忍不住嘶哑着惊呼一声:“师尊?”
穿着蓝衣的老者须发皆白,鹤发童颜,听见她这声师尊,脸上神色忽悲忽喜,十分复杂。
穿着红衣的是个妖娆冶艳的男子,眉间一点朱砂,殷红的嘴唇微微张着,打了个优雅的哈欠,手里正拿着一个红玉髓烟斗把玩着。
闻人听雪如在梦里,对昨夜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此刻还以为眼前一幕是临死前的脑中臆想,于是她神色有些伤感地从竹席上坐起来,呆呆地看着两人。
艳鬼吸了口红玉髓烟斗,吐出一口缭绕的香雾:“师老头,你这徒弟怎么跟只呆头鹅似的,半点儿机灵劲儿没有。”
闻人听雪眼珠终于动了动,发出梦呓般的声音:“师尊,这是谁,不是在做梦吗?”
师清恒一声长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在她后脑出轻轻拍了两下。
闻人听雪迷糊的脑子终于清醒了。
是真的。
眼前的师尊居然是真的。
闻人听雪闭上眼,两行眼泪突然从眼眶中滑落。
“啧啧啧,你瞧瞧,这眼泪说下来就下来,跟小溪似的。”
闻人听雪视线一阵模糊,听到这阵嘲笑,立刻低下头用衣袖擦了擦眼眶,跪在竹席上行了一礼,这才问道:“师尊怎么会在这里?”
师清恒说道:“三危山有九品天人现世,闹出这么大阵仗来,为师总要来看看。”
他摸着闻人听雪脑袋,接连叹息:“阿雪,是为师一时失察,这才害苦了你。”
闻人听雪喉咙堵得厉害,说不出话来,只能摇了摇头。
艳鬼白了师清恒一眼,转着烟斗说道:“只有整天做贼的,哪有整天防贼的,都说你的好徒弟一身白衣,宛如霜雪天降,我今日瞧着,倒像只浑身雪白的大鹅,蠢头蠢脑,笨手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