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的头发刚刚被自己抓乱了,后脑勺有一撮翘起来,谢绥抑的视线就静静地落在那撮头发上。
看着很软,发尾还泛着浅栗。
叮声中电梯门打开,况嘉一疾步走出去,扯着自己的衣领透气,一边嘀咕,“电梯里太热了。”
“你想吃什么?”他好整以暇地问谢绥抑。
谢绥抑看他。
况嘉一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递到他面前,“这样交流,可以吗?”
谢绥抑拿过手机,指腹擦过他的手心,他打字很快。
【看你。】
“我啊,我不是很饿。”况嘉一甚至还很饱,因为在奶奶那喝了两碗汤。
谢绥抑微微歪头,眼睛也跟着偏移,眼珠锁着况嘉一,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思考。
况嘉一没少被人看过,他长得帅,又会穿,走在路上随意又坦荡,从来没怕过谁的目光。
此刻却有些不自在。
今天出门拿的这件外套和卫衣不搭,不想再让他这么看下去,况嘉一瞥见街口一家沙县小吃,指了指它,“吃那个?”
谢绥抑颔首,跟他一起走,手机还攥在手里,况嘉一没有主动拿,他也就没有给。
“你吃什么?”况嘉一把桌上的菜单给他,率先说:“我要一份馄饨就行。”
谢绥抑指飘香拌面。
“好。”况嘉一去点单,说:“把手机给我一下,我顺便付钱。”
谢绥抑把手机扣在桌面上,摇头。
“你…”况嘉一又一次看懂他的意思,“要请我吃?”
头点动,谢绥抑轻微眨了下眼睛。
况嘉一呼出一口气,又坐下,玩笑着说:“那早知道我就多点些了。”
谢绥抑拿着菜单起身,顺便把手机还给他,上面写着一句话:
【可以,你吃饱就好。】
“不用不用,够了。”
况嘉一的馄饨上来的要慢一些,谢绥抑的面端上,他抽出筷子开始拌,熟练得像这个动作进行过千百遍。
况嘉一把料碟推到他面前,“要加醋吗?或者辣椒?”
谢绥抑摇头。
况嘉一又把料碟挪回来,拨弄里面的小勺子,“其实我吃面喜欢加酱油,但是很多人就受不了。”
“我小时候还分不清酱油和醋,狂加三勺醋,酸死我了。”
“然后我奶奶做花卷,我往面团里倒酱油,你知道那个颜色蒸出来像什么吗?”况嘉一噗噗笑,抬眼与谢绥抑对视上。
谢绥抑淡淡地看着他。
“嗯对不起,我不该在这里说这个。”况嘉一收手,老实坐好,“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谢绥抑只是安静地吃面,没有其他动作。
况嘉一闭上嘴,等馄饨上来,谢绥抑一碗面快吃完了。
怕让他等,况嘉一加快动作,但馄饨又实在烫,他连吹带咬往里吞。
谢绥抑吃完转身向前,况嘉一手里还拿着勺子,另一只手抓住他。
“你就走了?”
他点头,况嘉一有点无措,捏紧勺子呐呐地问:“那我呢?”
谢绥抑看他的馄饨。
“你不等我吗?”
谢绥抑视线放在况嘉一握他的手上,他动了下手腕,况嘉一没松,反而抓的更紧。
谢绥抑伸出另一只手,把况嘉一的手从他小臂上扫下来,再拿出他自己的手机。
是一台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旧手机,没有全面屏,也没有指纹锁,卡又笨拙,谢绥抑过了很久才把字打好给他看。
【我还有事。】
“所以你请我吃饭只是为了,”况嘉一说:“感谢我?”
【嗯。】
况嘉一的手垂下来,勺子也落入碗里,馄饨汤上飘着油绿的葱花。
其实况嘉一一点都不喜欢吃葱,讨厌到沾了葱味的东西他都想吐。
但刚刚一连吃了好几个。
“好。”况嘉一低下头,“那你先走吧。”
“那还要我帮忙取药吗?”错身而过的时候况嘉一忽然问。
谢绥抑停顿住,片刻后还是拿出手机,敲下一行字。
【不用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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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青青糯糯雪山
晚上本来还是况嘉一送饭,他不想去了。
“好吧,那就让我这个加了一通宵班的,43岁的中年妇女去吧。”邓莹在电话里吸吸鼻子,“没关系的,妈妈一点都不累。”
况嘉一无奈,“你睡觉,我去。”
“真的吗?你太好了儿子!”邓莹感动的热泪盈眶,“我的好儿子肯定会在送完饭之后再给他妈妈带一份小龙虾回来吧。”
“现在是冬天。”
“妈妈爱你。”
“……挂了。”
况嘉一塞回手机,对着冷空气,哈了一口。
一股葱味。
现在才两点多,况嘉一站在马路边,没地方去。
其实可以回家睡一觉,或者去找周任航他们打游戏,但况嘉一自动忽略这两个选项,漫无目的在街上走。
三月还在倒春寒,风一吹况嘉一就缩了缩脖子,枯黄的叶子在枝干间晃动,像是在跳啦啦操。
路过一家奶茶店,况嘉一站在新品的招牌前发呆。
「青青糯糯雪山,糯叶的香甜,混合着绿茶的回甘,为你的春天注入一丝新活力!」
况嘉一与招牌上那杯撒了细碎坚果的奶油雪顶奶茶面面相觑,肚子里的馄饨还在翻江倒海。
他叹一口气,隔着玻璃往里瞧。
模糊的雾面玻璃衬得店内暖烘烘的,点单台处奶茶服务员忙前忙后,各各都戴着统一的帽子,系着印有奶茶店招牌的围裙。
从出生到现在,况嘉一从来没觉得远溪这座城市是这么小,小到一个人他总可以在各种地方遇见,而且遇见的时候,对方总是处在这样一个,不便于打招呼的状态。
明德向来是不公布助学名单的,如果不是周任航意外看到,况嘉一会以为谢绥抑就是万千普通学子中的一个,但不是。
在学费全免的情况下还是需要拼命打工,每天提早做完作业,挤出晚上的时间去兼职,他不会说话,流转于各个地方,做一些时薪低的可怜的工作。
况嘉一想不明白。
他想和谢绥抑变得熟悉一点,每次都失败。明明看着很近,但就像现在这样,他俩之间其实隔着一块厚厚的玻璃,谢绥抑在里面,而况嘉一破不开玻璃,也靠近不了他。
谢绥抑从做奶茶的间隙中抬起头,窥到那抹逐渐离去的蓝色身影。
况嘉一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外套,里面是连帽卫衣,帽沿宽大,仰头看他的时候,帽子把他围了一圈,显得况嘉一像小孩。
本来也是小孩,拥有靓丽舒适的衣服和精彩纷呈的生活,和谢绥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傍晚奶奶在吃饭,况嘉一溜出病房透气,走廊里吵吵闹闹,总有家长管不住,护士管不了的熊孩子。
“聋子爹!聋子爹!”几个小孩围着长椅上一个老人,欢快拍手。
老人乐呵地看他们,以为他们在和自己玩闹,一个小孩要摔,老人扶着他的背把他抱回来。
“啊!聋子爹碰我了,我不会也变成聋子吧?”小孩双手捂脸,夸张地逃窜。
他没看路,砰得撞上别人大腿,抬起头,况嘉一面无表情地看他。
“谁再叫一声,我把他牙齿掰下来。”
小孩毫无惧色地笑,转身要跑,“聋子——”
况嘉一抓住他后领把他拖回来,另一只手掐着他下巴,两颊的肉被掐的凸出来。
“疼..呜..”他手脚并用地踢况嘉一,况嘉一安然不动,微微俯下身,巡视他的口腔。
“我掰哪颗好?上门牙掉了一颗,那我把另一颗也掰了。”
小孩说不了话,发出呜咽的哭声,手死死地抠着况嘉一手臂。
“你干什么啊?!”那头家长匆匆赶来。
况嘉一松开手,小孩朝他踹了两脚,躲回他妈妈身后。
“我看看。”家长抬起小孩的下巴查看,只有一点红印,况嘉一没有用很大力气。
“你干嘛掐我儿子。”
“您管不好,我替你管。”
家长好像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眉毛高高挑起,“我儿子凭什么让你管?赶紧走,趁我没发火。”
况嘉一一动不动,甩了下手,重新插回兜里,好心劝她:“您孩子嘴好像没什么用,看看能不能捐,这世界上多得是需要说话的人。”
家长脸色变红,松开孩子就往前冲,旁边人赶忙上拉,“唉唉唉,好了他也是孩子。”
“孩什么孩,你看他还有个小孩样吗?嘴淬了毒样。”
况嘉一就站那,冷冷地看着,没有一点他平时该有的礼貌和风度。
等护士长出来调解,这场风波才算平息。况嘉一走到爷爷旁边,默默坐下。
爷爷看他,压着声音,“孩啊?架,不打啊,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