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况嘉一也放下串,瘪瘪嘴,装模作样地去拿可乐。
  谢绥抑先一步拿走,摁着瓶口,不动。
  “那我再去买一瓶。”
  也是硬气了,谢绥抑想,挡住况嘉一后推的椅子,伸出腿,近似于把况嘉一困在那。
  无声的对峙中,况嘉一先举白旗。
  他摊回椅子里,说:“不喝了。”
  谢绥抑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我不认识她。】
  “哦,我也不认识。”
  【我没和她说话。】
  “那是你说不了话。”
  况嘉一讲完愣了下,觉得这话有点冲动,谢绥抑倒没有介意,回答他。
  【能说也不会说。】
  况嘉一不依不饶,“为什么?”
  【不喜欢。】
  挑了挑眉,况嘉一移开头,又瞄了两眼屏幕,似乎在确认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
  半响,他才憋出一句,“知道了。”
  “快点吃。”况嘉一把肉串放谢绥抑碗里,“都冷了。”
  谢绥抑点点头,像是认同这个放在三十度晚上不过五分钟的牛肉串真的冷了。
  “这个烤老了。”况嘉一拿走金针菇,又推过去鸡腿,“这个好吃。”
  “有点辣,你真的不喝冰可乐吗?”
  “为什么这玉米是一串一串卖的,我以为是一根,太坑了,下次别来这家店了。”
  遇见况嘉一后,谢绥抑不确定的事渐渐变多,但偶尔也有他确定的,比如此刻,听到况嘉一喋喋不休的声音,他能确定自己是轻松的,并没有况嘉一说的那种讨厌。
  一顿吃完,况嘉一很小地打了个嗝,谢绥抑看过来。
  “别看,我不会打第二个了。”况嘉一笃定,把嘴巴抿的很紧。
  谢绥抑点头。
  两人同时起身,况嘉一好像听到了一声喑哑的嗯,散在风里,没抓到。
  街上的车和人多了起来,大概是晚间工作结束,三三两两地往宵夜摊走。
  况嘉一登上台阶,沿着边沿走直线,他吃的很饱,心情也轻盈,他知道自己心情变好的原因,但忍着不去回想。
  回想容易想多,想多了,心情可能就差了。
  “你最近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况嘉一说得很委婉,谢绥抑这样急需钱,他担心是讨债的又来找他了。
  【爷爷生病了。】
  况嘉一立刻问:“严重吗?”
  谢绥抑不知道怎么样算严重,那些专业的术语他也不懂,他只看到爷爷躺在病床上很痛苦,而手术单上的金额很巨大。
  【要做手术。】
  所以这是谢绥抑急需用钱的原因。
  “你能不能先让我把钱借给你,先把手术做了。”况嘉一看着比谢绥抑还着急,仿佛病床上躺的是他爷爷。
  着急也没用,谢绥抑把手机举过来。
  【要排号,下个月才能做。】
  医疗资源是有限的,普通人生一场病,不仅需要金钱,还要和时间对抗。
  谢绥抑没有资源,也没有能力,找不到专家,也排不到靠前的号,他只能凑够钱,然后等待。
  “就不能提前一点吗?”况嘉一拧起眉头反问。
  谢绥抑平静地摇头,告诉他不能。
  走出热闹的夜市街,道路逐渐空旷,让沉默的氛围显得更加沉重。
  况嘉一今天才知道,手术要排号,即使是生了重病,也得排队等着。他不知道谢绥抑爷爷病的有多重,从谢绥抑脸上看不到悲伤,他平淡到近乎麻木。
  “我想帮你。”况嘉一低头看着路面的石砖,难过地说:“但我帮不了。”
  “你告诉我爷爷生的什么病吧?我去问问我妈,她认识很多人,说不定有更好的办法。”
  “或者再多加点钱呢?不是有急诊吗?加点钱也可以提前做手术吧?”
  况嘉一绞尽脑汁,给出一个17岁高中生能想到的全部办法。
  一辆摩托车突然蹿了出来,谢绥抑拉住况嘉一,把他往自己身前扯,两人间的距离顷刻间只剩几厘米。
  况嘉一心思全在手术上,他像谢绥抑在医院里看到身患绝症的病人,拿着已经确诊的病例单,苦苦哀求医生,“一定还有希望的吧,不要这样干等吧。”
  谢绥抑不是医生,他手指缩紧,张了张口,艰难地嗯出一声。
  况嘉一征住了。
  紧缩的眉头稍稍放开,往两边倾倒,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刚刚…我刚刚,听到。”况嘉一上次听到谢绥抑的声音是四个月前,他和谢绥抑摔下楼梯,谢绥抑发出的一声痛呼。
  他当时欢天喜地地以为谢绥抑能说话了,后来去查才了解到,只要声带没受损,哑巴不是完全不能发出声音。
  但况嘉一搞不清楚谢绥抑刚刚一声发出的原因。
  “你那算是,说话了吗?”况嘉一小心翼翼地问。
  谢绥抑往下点头,脖颈间喉结滑动,发出一个嘶哑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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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吧、你俩[玫瑰]
  第18章 薄荷糖
  谢绥抑不是天生哑巴,他小时候会说话,因为家庭诡异的氛围,他甚至需要说很多好听的话。
  但得不到任何正面的反馈。
  被掐着脖子抡到墙上的时候,他不被允许说话的。
  忘记是哪一天失去的声音,黑暗的日子太长,模糊了时间的界限。
  小小的谢绥抑站在妈妈梳妆台前,不用弯腰也能看到自己的脸。
  他张开口,像第一次尝试喊妈妈那样去发音,发不出来,喉咙像是被扯开,吐出比乌鸦还难听的嘶鸣。
  谢绥抑闭上嘴,与镜子里的人对视。
  没有任何悲痛或恼怒,像接受自己的家庭一样接受他的失声。
  身上的伤已经很多了,再多一道也没关系。
  而这件事对谢绥抑爸妈来说是一件好事,妈妈心安理得地抛下他,爸爸理直气壮地殴打他。
  谢绥抑不声不响地承受着,让自己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哑巴。
  爷爷来带谢绥抑走时,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爷爷以为他真的哑了,谢绥抑也不否认。
  老人牵着谢绥抑的手,一遍遍说他受苦了,谢绥抑默默地听着。
  他感激这双牵住他的苍老的手,也知道,爷爷这时候来找他,不是因为他想陪谢绥抑长大,而是需要谢绥抑陪他变老。
  每个人的眼睛里有真情,也有私心。
  谢绥抑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只是偶尔,在数次深夜回到自己住处的路上,抬头看漫天的黑暗里,缀着几颗明亮的星星。
  他会想到况嘉一的眼睛。
  那里面的黑和亮都很纯粹,谢绥抑找不到,或者说还没有找到,一丝私心。
  “所以,那你...”
  况嘉一组织不好语言,他想问,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谢绥抑摇摇头,况嘉一就知道了。
  不能正常说句子,只是能发出声音而已。
  “没关系。”况嘉一说,他说了这句后又不知道说什么,又补一句,“没关系。”
  谢绥抑点头,短时间内连续发声,让他喉咙很痛。
  “你工作没时间,我帮你照顾爷爷?”
  谢绥抑干脆拒绝,白天不用人照顾,晚上他就回去了,用不着况嘉一。
  “那放假也没事做,我妈嫌弃我呆在家里。”况嘉一一脸苦闷,“那不然我也去打工好了。”
  弯弯绕绕了好几句,况嘉一才吐露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聪明地没有选择用问句,直接告诉谢绥抑他的决定。
  比起之前那副小心谨慎的样子,谢绥抑更愿意像现在这样。
  看到况嘉一抬着下巴,随心所欲地宣告他的想法。
  没看到他摇头,况嘉一就定下了自己去驿站工作的事,又想到他爷爷,不死心地追问:“真不用我去帮你问问吗?”
  谢绥抑不用,他敲了况嘉一刚刚说的话回复他。
  【没关系。】
  “好吧。”
  回到之前的分叉路口,谢绥抑等着他说再见,这次况嘉一迟迟不说。
  “吃太饱了,还想站会。”况嘉一解释道,“你要回去了吗?”
  谢绥抑今晚不用去医院,其实没什么事,但他点点头。
  况嘉一肩膀耷拉下来,说好。
  今天知道谢绥抑不喜欢那个女生,还听到他的声音,况嘉一很满足了,他大方地挥手,“再见。”
  谢绥抑没有走,他与况嘉一对视,后退了几步,敲出一行字问他
  【为什么不问?】
  况嘉一歪歪头:“问什么?”
  很多,谢绥抑想,他挑出几个主要的。
  【我为什么会变成哑巴,为什么又能发出声音,还有为什么会被人追着要钱。】
  况嘉一花了好几秒才读完这段话,然后从屏幕前抬起头,弯弯眼睛,“你想说吗?”
  谢绥抑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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