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都是你爸干的!”
林株开了个口,后面的话倾泻而出,“都是谢坪那个混蛋的主意。”
“你爸当时答应我,只要我给他五十万,他就告诉我你在哪,让我带你走。”林株恨恨地说:“但他又跟那帮要债的勾结,从他们那套了二十万,把你卖出去当试验品。”
“那些人吸了d,又给你注射了药,况嘉一当时为了救你,打死了那个人。”
谢绥抑怔住,因失血而产生一阵一阵的眩晕,他抓住沙发后背,说:“他不会打死人。”
“是,人确实不是他打死的。”林株的眼睛因激动泛出红,“他是吸药吸死的,但你爸说只要把责任推给况嘉一,我就可以毫无阻碍地带你走,他们也可以全身而退。”
“他用钱把警局里里外外的人打点好,逼着你和另一个人签了指证书。”
谢绥抑脸上出现几秒的空白,问:“我签了?”
“你签了。”林株告诉他:“你当时意识不清醒,签完我就带你走了,因为你必须马上治疗。”
“那况嘉一呢?”
“他还在看守所里。”
谢绥抑低头,注视自己的手腕,血淹没了刀锋,手臂好像已经麻掉了。
神经连向心脏,整个胸腔都传来一种迟缓的钝痛。
初见之时,他以为况嘉一是抛下他的那个人,而事实上是谢绥抑亲手签了指证书,把况嘉一送进黑暗里。
尽管他不知情。
“还有吗?”谢绥抑沙哑地问。
“没有了,后面我没再去了解,但况嘉一妈妈有关系,她可以保况嘉一没事。”
“是吗?”谢绥抑自言自语,想到周任航说的‘剃了头’,‘进医院’,那又是什么意思?
“是真的,我还存了照片和视频,怕谢坪到时候反悔反咬我们。”林株安抚他,“你先处理伤口,妈妈去把照片和视频找出来给你看好吗?”
谢绥抑坐在沙发上,手被医生紧急处理包扎,林株从楼上下来,把找到的照片和视频递给他看。
第一段视频是事发现场,他看到况嘉一一个人站在墙边,警车的灯不断闪烁在他身上,白色的短t被风吹得扬起来,他好像在找什么,脸上是无尽的迷惘和困惑。
接下来就是照片,有谢绥抑,有那两个人,还有谢坪。
谢绥抑对他们都没兴趣,手指在手机上不断划过,最后一张里,终于在左边看到了况嘉一。
照片是隔着门缝拍的,况嘉一坐在椅子里,好像在垂眼看什么,谢绥抑的目光一直定格在他头上,他能看到光小范围地在况嘉一头皮上反射。
他的头发都被剃了。
谢绥抑指尖悬在屏幕上,轻轻颤动,他不敢隔着屏幕去碰况嘉一,照片里人还没有他的手指大,安静地坐在那,谢绥抑感觉自己的呼吸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在喉咙里。
照片不知道怎么突然放大,显示出桌面上况嘉一正垂眼看的东西。
是一张纸。
是谢绥抑签了名字,认证况嘉一是杀人凶手的纸。
医生说幸好,再深一点就到动脉了,他絮絮地交代注意事项,林株连连答应着。
谢绥抑在嘈杂的声音中起身,麻木地向外面走。
“你去哪?小抑。”林株拉住他,“医生说你今天要好好休息,今晚就在家里睡吧?”
谢绥抑甩开她的手。
“谢先生。”医生劝阻他,“您的身体并不支持您今晚再出门了。”
“你想去找他对不对?”林株急忙说,“明天吧,现在这么晚,他也要睡了。”
谢绥抑看了一眼表,快十二点了。
谢绥抑还是回到了房间,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手机一直被他握在手心,那段视频在屏幕里循环播放。
短短九秒的视频,况嘉一就站在那里,隔着薄薄的屏幕,一遍又一遍的张望。
那天还是况嘉一十七岁生日,他的脸还有着少年的稚嫩,眼里是找不到谢绥抑的焦急,和藏也藏不住的害怕。
谢绥抑想起他那天早上拿了摩托车钥匙出门,是要带况嘉一看日落的。
但谢绥抑没做到,不仅没做到,还给况嘉一带来了一场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就是谢绥抑送给况嘉一十七岁的礼物。
谢绥抑把头垂进掌心,握手机的手不断用力,还未合上的伤再度崩开,纱布慢慢浸染出血色。
十月末的天亮的很晚,六点半时天才有隐约亮起来的痕迹,谢绥抑抬起头,望着灰白色的天,拨出那个他等了一晚上才敢拨打的号码。
漫长的回音后响起一声干哑地喂。
况嘉一似乎在睡觉。
“我吵醒你了吗?”谢绥抑说。
那边又是好一阵沉默
“没有。”况嘉一揉了揉脖子,坐着睡太不舒服了。“你有什么事?”他问。
“当年发生的事情,你要听我解释吗?”
如果不是况嘉一那边持续有吵闹声传来,谢绥抑以为他把电话挂了。
“女士们,先生们,列车前方到站是远溪站,请需要下车的旅客们提前收拾好行李……”
“你回远溪了?”谢绥抑听到电话里广播声。
“嗯。”况嘉一站起来让里面的人出去,他看到周任航朝这边走过来了。
“今天还回来吗?”谢绥抑问。
“不知道,等我回来再说吧。”况嘉一在周任航到他面前前挂了电话。
“你那边有事啊?”周任航问。
况嘉一摇头,这次主要是和周任航一起送陈述回来,况嘉一没带行李,就背了个包。
他拿上背包跟周任航往卧铺那边走,买票买的匆忙,只买到了一张卧铺,让陈述睡了。
“我脖子感觉要断了。”周任航晃自己的脑袋,没听到况嘉一搭话,往旁边瞄了一眼。
况嘉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咋了你,没睡好啊?”
况嘉一敷衍地应了声。
“那等会上我家睡会去。”
“先送陈述回去吧。”况嘉一说。
从火车站到陈述家还得坐三个小时大巴,况嘉一本来想在大巴车上睡会,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谢绥抑那句 ‘你想听我解释吗’。
可能是他声音压得太低,况嘉一觉得他听起来好像很难过。
到陈述家后跟他们家里人交谈了好久,他妈妈硬留况嘉一和周任航吃午饭,吃完饭又陪陈述坐了会,三个人对着高中的班级照聊天。
最后是陈述送他们上车的,他站在路牌下,穿着出门前他妈妈塞给他的旧外套,被风吹得眯起眼睛,挥手和周任航况嘉一告别。
“我还是不放心。”再回到远溪市内已经快五点了,周任航从车上下来,对况嘉一说:“我过两天再去看看他吧。”
“嗯。”
“你是回我家吃晚饭,还是去外面请我吃晚饭?”
况嘉一双手插兜里,问:“能不吃吗?”
中午陈述妈妈做的红烧狮子头,一人给他们夹了两个,况嘉一感觉那丸子现在还在他胃里顶着。
“那你去哪?”
“回临江吧。”况嘉一刚刚看了票,晚上还有一趟车。
“我送你。”
“你歇着。”况嘉一说:“我去家里拿点东西就走,等我妈好了,回来请你随便吃。”
“大闸蟹?”
况嘉一笑了笑,“帝王蟹,大和虾,黑金鲍,大黄鱼。”
“行。”周任航乐呵呵地和他告别,“我记下了。”
和周任航分开,况嘉一往家的方向走。
其实他没什么要拿的,也没有要去的地方,现在去火车站太早,况嘉一在街上消磨时间。
手机响的时候他正好走到岔路口,是以前每次驿站下班后他和谢绥抑分开的地方。
况嘉一拿出手机,那串号码他即使没存也记住了,接起,没急着说话。
“你还在远溪吗?”谢绥抑问。
“嗯。”
“在哪?”
况嘉一环视了一圈,没看到路标,他说:“马路边。”
身旁响起轿车制动声,况嘉一往里让了一步,听到谢绥抑叫他。
“况嘉一。”
声音好像从两个方向传来,一个来自他耳旁的手机,另一个来自他左边。
况嘉一疑惑偏头,隔着副驾的车窗,和车里的谢绥抑对视。
他看到谢绥抑握着方向盘的手上裹着纱布。
“可以上车吗?”谢绥抑看着他,对电话里的况嘉一说。
况嘉一犹豫得很明显,但谢绥抑安静地坐在车内等他,目光又轻又重,让况嘉一看不懂。
况嘉一挂掉电话,朝车子走,后座被锁了。
“坐前面吧。”谢绥抑说。
况嘉一坐进副驾,目视前方说:“我六点半的火车,六点我就要走。”
现在五点二十了。
还有四十分钟。
谢绥抑启动车子,没开导航,也没放音乐,隔着玻璃,况嘉一都听不到外面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