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因为他的语态和这个习惯动作,谢绥抑才在刚刚街头认出了他。
  “这么多年,杨叔的腿还没好吗?”
  “老毛病啦。”杨树林笑了笑,谢绥抑坐在一个矮板凳上,身穿着一看材质就很好的长风衣,眉眼锐利,与身后脱落的灰墙形成强烈反差,看起来格格不入。
  “当年嘉一求我帮忙加高你的工资,说你人很好,有能力,以后肯定可以把钱还给他。我当时还不太相信,现在看来,嘉一眼光比我好。”
  “加高工资?”
  “嘉一难道还没告诉你?你那时可是二百八十一天,这个数现在其实也不算很低。”
  谢绥抑低嗯,他其实有怀疑过,但那段时间兼顾的事情太多,实在很累,他就没有细想。
  “谢谢杨叔了。”
  “你还是没明白。”杨树林摇头,“你的实际工资是一百一天,加到二百八,多的那一百八是况嘉一给的。”
  谢绥抑顷刻直视过来,杨树林坦然与他对视,“说到底我也算个老板,亏本的事我当然不会做,招不到你我还可以招别人,我不会为了让你做这份工作就把工资提高。是嘉一想让你做。”
  说到这杨树林又笑了,“我记得有天况嘉一还跟我抱怨,说我太坑人,他以为只要上上货什么的,很轻松,结果每天累的半死。我说他一个小孩这点苦都不能吃,然后他看到你走过来,就不说话了。”
  “我就猜他应该是怕你做的太累了,他跟他妈妈一样,心思都很细。”
  谢绥抑赞同地附和,“他很善良。”
  “他是善良,但换个人他也会做到这一步吗?那会我就看出来,他很照顾你,但不是因为你不会说话而照顾你。”
  杨树林说到这打止,跟小辈不说太多走心的话题,今晚气氛在这导致他才多说了两句。
  他站起来,“七点了,我还没吃饭呢,你吃饭没?”
  “嗯。”
  “那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与他告辞,谢绥抑从店里出来,走到车边,没急着上车。望向路灯下的十字路口,谢绥抑慢慢走过去。
  在远溪况嘉一还有个家可以回,而谢绥抑确实没地方去,当年他住的地方早换人了,他跟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到当时租的房子楼下,窗户是黑的,护窗栏上锈迹斑驳,很久没有人住的样子。
  门口贴了出租告示,纸张泛起黄边,尾端翘起,谢绥抑伸手碰了下,尾部便断裂掉了下来。
  应该是被打湿又风干太多次,脆化了。
  谢绥抑没有上去,他又回到街边,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风吹起他的衣角,谢绥抑想到况嘉一今天穿的短夹克,手一抬,腰线就露出来了。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况嘉一还是喜欢穿这种宽松又不保暖的衣服。
  再抬头时谢绥抑走到谢坪住的地方。
  谢绥抑是初二搬走的,那时快生地会考,要债的总找上门,谢坪时不时发酒疯,还撕谢绥抑的卷子,谢绥抑便收拾东西,自己走了。
  谢坪当时已经不敢再轻易打谢绥抑了,因为谢绥抑站起来快和他一样高,他说谢绥抑要滚了就再也别回来,谢绥抑求之不得,于是再也没回来过。
  此刻大门紧闭着,谢绥抑没钥匙。
  大概是今天谢坪这个名字出现太多次,一股冲动促使谢绥抑伸手,在格窗的第二层里,他摸到了备用钥匙。
  打开门腐湿的空气先涌了出来,谢绥抑跨步进去,屋里像被洗劫过一遍,椅子倾倒在地,桌上落了一层灰。
  林株说谢坪带着钱跑了,这么多年毫无音讯,不知道是死是活。
  谢绥抑对他已经没有感情,谢坪的死活也不关他事。
  再往前走几步,右边的房间是谢绥抑曾经住的地方,门开着,里面堆着一些杂物。
  谢绥抑没什么兴趣环视一周,转身想走。
  门口的旧鞋架上有个锦囊袋,它像是被支架不小心从行李里勾出来,从而挂在那,底下的穗被门边的夜风吹得轻轻飘动。
  谢绥抑垂眸打量它,不像是谢坪会有的东西。
  浅黄色多边形福袋,上面用金线绣着祈福健康,因为落了太多灰显得很黯淡。
  谢绥抑拿起它,皱了皱眉,这个袋子有点沉。
  他打开福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出在手心。
  金色无事牌在灯下反映着璀璨的光,上端有繁杂的花纹,连着一颗金珠,用黑绳吊成一根项链。
  旁边还有一张纸条,谢绥抑展开。
  「生日快乐
  希望你平安健康,希望你无事无忧
  希望你少生我气
  希望你下个生日,我还在身边
  况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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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当年小嘉打算送给绥抑的生日礼物哦
  第33章 笋肉包子
  谢绥抑坐在车内,金坠放在中控台上,顶灯打在上面,璀璨耀眼。
  压抑了一晚上的情感被手里的纸条打破,谢绥抑垂眼,又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谢绥抑的手指按在最后一个边字上,这个字的笔锋和谢绥抑写的很像,仿佛是况嘉一曾经偷偷对照他的字练过。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我带你回去,是因为我喜欢你。”
  “他很照顾你,但不是因为你不会说话才照顾你。”
  “那小子喜欢你。”
  “你到底图什么?对着冷板凳笑眯眯,你喜欢他?”
  ……
  数道声音交错在谢绥抑脑海里,他头疼地闭上眼睛,捏紧手心的纸条。
  所有人都看出来况嘉一对谢绥抑的喜欢,好像只有谢绥抑感受不到。
  真的感受不到吗?
  况嘉一无数次刻意的、不经意的、偷偷的、光明正大的落在谢绥抑身上的视线。
  他冲谢绥抑笑,被谢绥抑推开一遍又一遍,又因为谢绥抑对他好一点而重新走上来。
  没有人像况嘉一这样对谢绥抑,谢绥抑固执地认为况嘉一是同情他,而后又把这些归咎于况嘉一善良。
  喜欢这个词语太陌生,谢绥抑前二十多年的人生几乎没有出现过,今天被况嘉一轻飘飘地说了出来,然后他又告诉谢绥抑,我不喜欢你了。
  况嘉一说得太容易,让谢绥抑觉得好没有分量。
  他张开手,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僵硬,皱巴的纸张在手心轻轻展开,谢绥抑抬不起手臂。
  他曾经站在很高的地方,睥睨着况嘉一的喜欢,以为那只是一个小丘,刻意忽视它的存在。
  今天谢绥抑一步一步走到小丘面前,他抬头,发现望不到小丘的顶,原来那么小的一个芝麻点,是一座山。
  藏着年少时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
  况嘉一藏得不好,时时露馅,无数过路的人都从不同角度窥见了这座山,唯独谢绥抑,不肯走下来看它一眼。
  让它孤单地伫立了好多年。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谢绥抑拿出来看了一眼,林株锲而不舍地给他打了二十三个电话,现在响的是第二十四个。
  谢绥抑本来不想接的,手在屏幕上滑了一道,还是接起。
  “你回来了吗?”林株小声地问。
  “没有。”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谢绥抑以为他早就听惯了林株这样的语调,但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地恶心。
  “我还需要回来吗?”谢绥抑冷静地反问。
  林株惊呼:“怎么不要呢?”
  “妈妈还在家等你呢,爸爸今天也回来了,但他好像生气了,说什么那块地有问题,妈妈都听不懂,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知道。”
  谢绥抑很早就觉得沿南那块地不适合投资,两个月前他也跟方既成提过,但方既成似乎对扩充他的商业版图很有兴趣,希望各地都有产业。
  他既然要求,谢绥抑就去做了。谈购过程他听说那个地方连续两年环测不达标,而且购买后要配置东西需要的资金足够去小城市再买一块地。
  方既成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想退掉。但无论是继续还是退出,资金亏损都是以千万起步。
  “你知道,那太好了!”林株高兴地说:“那你肯定有办法解决吧。”
  谢绥抑刚才把车顶的灯关了,车内只剩下手机屏幕的光,靠在他耳边,绘出一道冷漠的侧脸阴影。
  “我没办法。”谢绥抑说。
  “怎么会呢…哎——”,“谢绥抑。”林株的手机被方既成抢过去,他问谢绥抑:“你在哪?沿南那块地全权都是你负责,现在出事了你不在?”
  “你搞错了,当初你只让我购买。”
  方既成说是让谢绥抑帮忙管理公司,实际上谢绥抑还不如一个部门经理,他把谢绥抑压得很死,好像不这么做下一秒谢绥抑就会造反,然后挤占他的位置。
  “那我现在给你权力。”方既成说:“这块地全部交由你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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