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谢绥抑轻轻笑了声,落在静谧的车内,声音里弥漫着淡淡的烦倦,“不用了。”
  他把电话挂断,连带着拉黑林株的号码。
  之前有时候谢绥抑也会想他迟早要离开公司,离开林株。但他不知道这个迟早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离开那里又该去哪里。
  刚刚谢绥抑把电话挂了,就代表他要走,后续方既成会怎么发怒,林株会怎么发疯,这一刻谢绥抑都不想去想。
  他推门下车,风猛地吹开他的大衣,谢绥抑反手关上车门。
  正如杨树林说的那样,这边的经济没什么发展,十二点的街道空阔又安静,偶尔有汽车行驶过去,留下一截难闻的尾气。
  谢绥抑随手推开一个便利店的门,收银台后的女人原本昏昏欲睡,看到谢绥抑陡然打起精神,露出几分温和的笑。
  “有烟吗?”谢绥抑问。
  女人指右后侧柜台,谢绥抑抬眼过去,找到一个略微眼熟的包装,“要那包。”
  女人把烟拿放在柜台上,谢绥抑同时在旁边架子上取了一个火机,“一起结。”
  扫码付钱,女人还想问他要不要再带点什么,谢绥抑已经出门走了。
  火点燃又被风吹翻,谢绥抑咬着烟,左手笼住火机,灰白色的烟气飘散开,亮起一个猩红色的点。
  这个动作他看况嘉一做过一次,谢绥抑回想起那天况嘉一的神态,夹着烟吸了一口,苦味刹那间在口腔漫开。
  谢绥抑低低地在风中咳嗽,眉毛拧成一团。
  很苦。
  是况嘉一绝对不会喜欢的味道。
  但况嘉一抽了一根又一根。
  谢绥抑把烟摁灭,和火机一起,丢进空荡的垃圾桶里。
  再往前一段,就是况嘉一家了。
  况嘉一第一次带他来的时候下着大雨,漆黑厚重的雨声里他和况嘉一分坐在出租车的两边,那时谢绥抑还在好奇,故意试探况嘉一,看看他到底能为自己做到哪一步。
  那况嘉一当时在想什么?那个时候就喜欢他了吗?
  谢绥抑站在小区门口太久,导致守卫亭里的保安出来问他找哪位户主。
  “你要他给我打个电话,我才能放你进去。”
  谢绥抑摇摇头,他没有进去的权利了。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谢绥抑看到况嘉一走出小区,他轻轻地按了下喇叭。况嘉一似乎被吓了一大跳,脖子都瑟缩了一下。
  况嘉一回头,先看到车牌,然后透过前面的玻璃看到谢绥抑的脸,他冲况嘉一弯出一个笑,弧度十分别扭,看着很勉强,于是况嘉一礼貌地点点头。
  谢绥抑开车到况嘉一身边,降下车窗,“你要去车站吗?”
  况嘉一说是。
  “我送你吧。”
  没有玻璃的遮挡,况嘉一看清谢绥抑的脸色,和今早况嘉一自己照镜子时镜子里他差不多,仿佛谢绥抑和况嘉一一样没睡好。
  况嘉一还站着原地,谢绥抑又说:“这里不好打车,而且你快要迟到了。”
  况嘉一诧异谢绥抑怎么会知道自己要赶不上车的事,时间紧迫,况嘉一拉开车门,看到副驾驶座上的东西愣住。
  黑色真皮座椅里堆挤着两个廉价白色塑料袋,塑料袋因热汽而起了细小的水珠,里面装着路边买的包子和豆浆。
  谢绥抑把两个袋子提起来放在中置台上,“那家店还开着,你应该没吃早饭,路上可以吃一点。”
  他说得没头没尾,况嘉一却听得懂,那家店是当年上学时况嘉一经常买的一家,他还给谢绥抑带过很多次。
  “不吃吗?”谢绥抑看况嘉一一直安静地坐着,说:“我买的笋肉馅,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不想吃。”
  “那你喝点豆浆。”谢绥抑抽出一只手,把袋子往况嘉一那边提了一点。
  “你好好开车。”况嘉一说。
  “我车技很好。”
  “是很好。”况嘉一低嗤,“昨天走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开赛车。”
  谢绥抑不说话了。
  昨天走的时候谢绥抑带着气,他没搞清楚自己的感情,虽然现在也没有完全明白,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该生况嘉一的气。
  况嘉一家离火车站只要十五分钟,车技很好的谢绥抑在清晨的街道开了快二十分钟才把人送到火车站门口。
  况嘉一解开安全带要走,谢绥抑叫住他,从口袋里拿出福袋。
  “我昨天找到了这个,是送给我的吗?”
  况嘉一第二次愣住,这次时间更长,他盯着福袋,努力将它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合。
  时间太久了,久到他都忘了原来当初那个福袋长这样。
  “原来它长这样的。”况嘉一喃喃自语。
  “这么不珍贵吗?”谢绥抑像开玩笑,“都忘记它长什么样了。”
  “嗯。”
  谢绥抑短暂地沉默了一会,说:“这里面还有东西。”
  “我知道。”况嘉一笑笑,表情像回忆自己青春期干得幼稚傻事,“那金坠子还是我把游戏账号卖了买的。”
  他的语气让谢绥抑觉得这个福袋和金坠对况嘉一来说已经毫无意义,而那个被卖掉的游戏账号变得尤为可惜。
  谢绥抑把福袋重新收回自己的口袋,叫他:“况嘉一。”
  “你说你之前喜欢我,我不知道。”
  “哦,那你现在知道了。”
  谢绥抑看着况嘉一的眼睛,他知道况嘉一散漫的性格,但况嘉一之前从来没对谢绥抑这样过。
  他对谢绥抑好像永远认真,眼睛看着谢绥抑的时候,里面只有谢绥抑一个人。
  但现在谢绥抑看不到了,况嘉一似乎不再认真,他也和谢绥抑开起随意的玩笑。
  “现在知道太晚了。”谢绥抑说。
  “这有什么晚的。”况嘉一还是笑着的,轻浮地问:“难道你现在还喜欢上我了?”
  “不可以吗?”谢绥抑紧盯着他说。
  况嘉一低下头,笑的肩膀忍不住抖动,再抬头时眼尾有些红,睫毛变得潮湿,似乎被水汽浸染过。
  “谢绥抑,你最开始遇到我的时候喜欢我吗?”
  谢绥抑没有说话。
  “出事之前,我生日的前一个晚上,你那时喜欢我吗?”
  谢绥抑仍然沉默着。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八年你没有联系我,也没有见过我,甚至最开始见面还恨我,然后过了一晚,你就喜欢上我了?”
  况嘉一笑着,笑容真诚,毫无芥蒂,像是很认真地在问谢绥抑,“你觉得这个话可以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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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戒烟糖
  广播大厅似乎传来了检票通知。
  况嘉一回头望一眼,对谢绥抑说:“你可能看到了这个福袋,又得知当年事情的真相,把愧疚和感动当成喜欢了。”
  况嘉一说这话的语调和谈论今天是晴天一般疏松平常,理所当然,他宽慰谢绥抑,“让脑子消化两天就好了。”
  况嘉一挥手,“谢谢你送我。”
  匆匆走进候车室,即使离发车时间只剩下几分钟,况嘉一还是跑到便利店买了一瓶冰水,赶着检票结束的最后一分钟通过闸机,找到自己位置坐下。
  水冰的手掌有些麻,况嘉一扭开盖子灌了好几口,才把心跳压下去,连带着胸腔的热度一起平复下来。
  还真糟糕,况嘉一想,刚刚谢绥抑盯着他反问不可以吗的时候,况嘉一有一瞬间没控制住自己的心跳。
  成年人就算失态也可以维持好面部表情,更何况况嘉一也只晃神了一瞬。
  大脑比身体先反应过来,理智地告诉谢绥抑事实,也告诉况嘉一自己。
  列车徐徐启动,站台和线杆被抛在身后,高楼和汽车在车窗下像袖珍积木一样飞逝而过。
  况嘉一闭了闭眼睛,预感自己打算在火车上补觉的计划又要失败了。
  重新遇见谢绥抑后,其他先不说,单是睡觉况嘉一就没睡几个好的。
  快到站时况嘉一浅浅地眯了一会,脑子里全是碎片的梦,似真似假,醒来后全都消失不见。
  况嘉一揉着头下车,怀疑再这样下去他也要看心理医生了。
  想到这个况嘉一顿住脚,既然谢绥抑知道自己记忆被篡改,也应该猜到那个心理诊所有问题,那就不用况嘉一再去提醒他。
  虽然这与况嘉一无关,但想到陈述的样子,况嘉一还是不希望谢绥抑也变成那样。
  回临江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
  周一的医院人特别多,况嘉一等了一趟电梯,先去看了看邓莹,她在睡觉,护士提醒况嘉一去医生办公室一趟。
  况嘉一在医生办公室外等着医生叫他进去,抽空拿手机看眼时间,发现谢绥抑十分钟前给他发了信息。
  【你到临江了吗?】
  【我是谢绥抑。】
  况嘉一觉得奇怪又好笑,电话都打过好几次了,现在告诉他自己是谢绥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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