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况嘉一安静了,把耳朵揉得通红,他小声说好,又让谢绥抑自求多福。
  电梯门打开,谢绥抑走出来到况嘉一面前,况嘉一头便直直地埋进谢绥抑怀里,谢绥抑诧异了一瞬,听见怀中人说:“我妈说什么你都别听进去,以后是我和你生活,不是她。”
  毛茸茸的脑袋杵在谢绥抑胸口,柔软的发丝挠着他颈侧,谢绥抑还是没忍住,在迎面走来的人好奇的眼光里揉了揉况嘉一的头,低声说:“好。”
  况嘉一带他去病房,始终走在他前面,直到到邓莹面前,况嘉一还护着他。
  谢绥抑无奈,但没把他牵开。
  “你那小身板能挡住什么?”邓莹无情地问。
  “我也有一米八。”况嘉一说。
  谢绥抑在他身后无声地笑了笑,邓莹在前面悠悠地开口,“是,你一米八,刀从一八点一那挥过去,你头发丝都伤不着一根。”
  况嘉一不回怼,也不让开。随便邓莹怎么呛他。
  但谢绥抑不能一直站在况嘉一身后,他从旁边走出来,到况嘉一左侧,向坐在病床上的女人郑重地鞠了一躬,“阿姨好。”
  邓莹哼笑,“还以为你打算让我儿子护你到天荒地老呢。”
  “妈。”况嘉一受不了地叫她。
  “给你两个选择。”邓莹对况嘉一说,“你一个人出去,让我和他单独聊半个小时。或者你们两个都出去,就不用再来了。”
  邓莹很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候,让况嘉一没办法再开玩笑或者糊弄过去,他去看谢绥抑,谢绥抑隐秘地贴了贴他的手背,低声说:“去南边的休息椅,这边太冷了。”
  “哦。”况嘉一不管邓莹看不看得见,握着谢绥抑手腕晃了下,要求:“我等会想吃豆花。”
  “好。”
  况嘉一三步两回头地走了,关上门还贴在门边听了一会,什么都听不到,他放弃了。
  病房内谢绥抑站在原地,即使面色平静,不可否认地他很紧张。这种紧张和面对况嘉一时截然不同,邓莹是况嘉一的妈妈,谢绥抑没有过这样面对长辈的经历。
  邓莹端详眼前的人片刻,冷不丁出声:“况嘉一是不是看上你的脸了。”
  谢绥抑微怔,旋即回答:“可能是。”
  “那你害怕吗?”邓莹幸灾乐祸地感叹,“容颜易老,时光易逝。”
  “会有一点。”谢绥抑尽量诚实地回答。
  邓莹轻挑眉梢,说:“麻烦给我倒杯水。”
  谢绥抑走到桌子边,看了下养生壶显示的温度,取过一个玻璃杯给邓莹倒水。
  邓莹在他倒水时问:“你知道况嘉一受伤的事吧。”
  壶口的水流没有任何抖动,谢绥抑平稳地倒完一杯水,点头,“知道。”
  “那我如果不让你们在一起,你会分开吗?”
  谢绥抑端着水杯在床边,邓莹轻嘲,“还要思考这么久,你是真喜欢况嘉一吗?”
  “喜欢。”谢绥抑接着邓莹的话音说出这一句,没有犹豫,又接着慢声说:“因为不想让他为难。”
  邓莹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而谢绥抑坚持不肯分开的话,为难的是况嘉一,两边都是他爱的人,他被夹在中间,会很难受。
  “我知道。”邓莹坦然道,“所以我跳过他,直接问你。”
  这样压力只在谢绥抑身上。
  邓莹显而易见地是在刁难谢绥抑,但谢绥抑很认真地问:“只是不在一起,我还可以留在他身边吗?”
  “你留在他身边干嘛?”
  “我想照顾他。”
  邓莹觉得好笑,“况嘉一这么大一个人他还不会照顾自己?”
  “他照顾不好。”谢绥抑说。他把水杯放在桌上,细述道:“他不喜欢按时吃饭,吃东西只是填饱肚子就行,衣服只管能穿,走路还总是发呆。明明有喜欢的东西,要我追问几遍才说。”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谢绥抑无力地抬头,“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
  “别多想。”邓莹打断他,“况嘉一大学那几年过的挺开心。”
  谢绥抑点点头,“那就好。”
  谢绥抑不再说了,他在等邓莹给她答案。
  邓莹忽然问:“你给我献了800cc血?”
  “不算我献的。”谢绥抑说,“医院需要献血证明才能从血库里调血,我只是提供了证明。”
  谢绥抑听起来很熟悉医院各项章程,邓莹若有所思地点头,“我前几天和她们聊天,这一楼的病房很难排,几乎没有空位。但况嘉一说他很顺利就办完了。”
  “再往前。我手术后的主治医生似乎也换了,但听说那个医生今年都不接病人了。”邓莹直视过去,“我比较好奇,这里面有你的帮忙吗?”
  谢绥抑的目光不躲也不闪,邓莹问得太直白了,谢绥抑在她近似逼问的气势里沉默了几秒,眼睫忽然垂落下去,又抬起。
  他露出一个被看穿了的笑。
  那一刻,邓莹才恍然意识到,谢绥抑也才二十多岁,和况嘉一一样大。她把况嘉一当孩子护着,以家长的姿态与谢绥抑对峙,而谢绥抑承受了这一切。
  但她忘了谢绥抑年纪也只有这么大,谢绥抑只是不幸地生在一个烂掉的家庭里,拥有十多年的烂经历,抛开这一切,谢绥抑不算一个坏孩子。
  “不要告诉况嘉一。”谢绥抑请求,“他说不需要我帮忙。”
  “但你还是帮了。”
  “嗯,”谢绥抑和况嘉一不同,况嘉一听到谢绥抑不用帮忙,他便不再上前一步。而谢绥抑听到况嘉一不需要,他只会表面答应,然后暗地里把能做的都做了,不让况嘉一知道,就不算他帮。
  “你觉得况嘉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邓莹突然问他。
  “善良,感情丰富,很会爱人。”
  邓莹摇了摇头,“他爸爸离开得很早,我那时候又忙,给了他很少的陪伴和很大的自由,他在这样的环境里好像长成了一个性格很好的人,但他太独立了。”
  “很多事情他一拍脑袋就做了,就像当年你们读书,他帮你找的驿站的工作,也是自己一想一做就去了。我那时就想但凡问问我呢,我又不是那种不开明的家长。”
  “他可能没想到。”谢绥抑说。
  “是因为小时候需要我的时候我总是不在,他被迫自己解决了很多问题。所以他已经习惯,有问题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次谢绥抑没办法再帮况嘉一说话,他安静地听着。
  “这样的人他其实不喜欢太吵闹的爱。”
  谢绥抑倏然抬眼。
  邓莹说:“没见到你之前,或者说还不知道况嘉一喜欢你之前,我一直没办法想象他另一半的样子,想了很多种性格,总觉得不搭,直到刚刚,他走之前看了你一眼,我好像就知道了。”
  邓莹看向谢绥抑,“他其实也想要一份依赖。”
  “他说不需要,是因为他已经习惯自己解决了,而你不告诉他,由他自以为习惯地解决下去。”邓莹说,“我不觉得你这样能照顾好他。”
  谢绥抑反应过来,眼里的情绪变了又变,说,“我知道了,我会改。”
  邓莹似是笑了,她扶着轮椅想坐上去,谢绥抑快步走过来帮她,邓莹由他搀着,坐在轮椅上,慢慢地把自己推到窗边。
  窗外的月亮又圆了,这是邓莹在医院看的第九个圆月了,看它从月牙变成圆饼,又从圆饼退成月牙。
  “你觉得亏欠吗?”邓莹问谢绥抑,“况嘉一去找你而受伤的事?”
  “会。”谢绥抑承认,“后悔更多。”他艰难地吐词,“还有心疼。”
  “你要是觉得亏欠去弥补,这是可以的。但如果你们发生矛盾,你因为亏欠去容忍。”邓莹侧目看了眼谢绥抑,“忍多了容易生怨,感情里怨多了,它就碎了,就不好看了。”
  “如果你真的开始容忍,这份依赖对况嘉一来说也不再稳固,而且他会难过,因为他觉得你忍得难受,他不想你难受,也不想要你们的感情变得难看。如果真走到这一步,你知道况嘉一会怎么做吧?”
  谢绥抑生涩地嗯了一声,况嘉一会放手,会分开。
  “是不是没想到我会跟你说这些?”
  谢绥抑摇摇头,做好了被指责,被批判的准备。但邓莹又温和地告诉他,况嘉一依赖他。
  “谢谢阿姨。”谢绥抑说。
  “别谢。”邓莹抬手,“一码归一码,我是这么说不代表我完全不介怀当年的事,但我也不想让我儿子难做。”
  谢绥抑还是想谢谢她,邓莹抬下巴,示意桌子上的水,谢绥抑递上,邓莹接过啜饮一口,问:“况嘉一身上那方块毛衣你给买的?”
  谢绥抑静了几秒,答:“他喜欢。”
  “丑死了。”邓莹小声嫌弃,墙上的秒钟一格一格转动,还有一分钟就满半小时了,不出意外的话况嘉一应该会在满点的那一刻进来。
  邓莹悠闲地在最后一分钟里喝完了这一杯水,把杯子放窗台上,轻声道:“不过很久没看他穿亮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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