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远之果然满意,缓缓点头:“不错。但,是否还缺一样首礼呢?”
我腰杆越发直,抬手便拿:“也有。我找舅舅要到了灵梭冷玉的玉璞,这玉无论用作装饰、养生还是修行都是极佳的东西!所以、所以我就打磨了一下,把它做成了一根玉簪和一方玉冠……哎不好!”
我腰杆直过头,怎么把计划混都忘了,要先换衣服!
手都开始打开匣子,这么反应过来,我忙先暂且收回,低头往自己身上施法:“远之你稍等,这不够真诚,我换套衣服跟你讲!”
幸而施法只是一眨眼的事,我一下子便把自己那套大红婚服换上了。
我拍拍衣袖,确保整洁耀眼又好看,而后赶紧重新推出匣盒,飞快打开:“远之你看,这是我为你亲手雕的发冠,上面有两个圆点,一个是你,一个是我。以此玉作首礼,今日我真诚求亲,我想娶……”
我兴奋地连珠炮一样说着,抬起头想看他。
可是,远之不见了。
“……远之?”
第119章 下坠
远之明明,刚刚还坐在大石上,披一身树影与霞光,但现在,他完全地不见了。
我冲上前,在大石头周围四处摸找,可真的一点儿他的影子都没有,一片衣角都没有。怎么会呢,我修为这么高,一个好好的人怎会突然在眼前不见踪影、还根本就感知不到,怎么会呢?
我四处呼唤,在整个增城派中寻觅,找了三个时辰,没有,到处都没有。
我转回原点,才发觉,傍晚的太阳已很久未下山,风过松叶的沙沙声,也很久没响过了。
真正的世界是不会时间静止的。
我望着那永悬西天的太阳,看着周围场景一点一点地变换,慢慢地,全明白了。
原来我根本就不在昆仑山,也不在增城派,更没有在和远之求亲。
原来我是躺在清寒的仙宫陵里。
周围仙光晃眼,满地仙器。这里穿堂来的风是冷的、未曾认主的仙器是冷的、漫天飘飞的红帐是冷的、身下柔软得近乎让人陷进去的大床是冷的,怀里的小小的远之,更是最冰冷的。
原来并非重生,我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真正的远之,早就……
“我……我……”
我想哭,又想笑。我又突然想说什么,可是开了个头,却不知该说给谁听。
怀里的远之听不见的,他更不会理我,他或许连魂灵都早已弃我而去,投身入天下茫茫人海,让我再也找寻不到。
我从没拥有过跟远之求亲的机会。
最后我除了抱着自己和怀里小小的远之嚎啕大哭,哭到喉咙沙哑、筋骨抽痛,什么都做不了。
……
只是我不能在这里难过太久。
每一天,我都将情绪带到仙宫陵里消化;偶尔回梦,会见到远之;醒了,更加崩溃。但这早已不是第一次,我早已梦到过无数次远之了。我一向每次都只给自己一晚上的时间,第二日清晨走出仙宫陵,便要将这件事在心里封住,身为魔尊,在天下魔修和仙修同盟面前,不能将自己的脆弱泄出半点。
哪怕这段时日,我才跟彭山远打了一架狠的、受了一身乱七八糟的伤,按理说脆弱一些,也没什么。然我觉着,还是不行。
远之不喜欢我脆弱。他要我站起来,做他为师复仇的利器。我是他的刀,就该在人前永远站着,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不再需要我站着继续做这把刀了,我才有资格去见他。
而今日,我正是要前往东海花降秘境,为他完成复仇中的一环。
下床后,我画好许多张镇痛符咒,拆开身上绷带,符咒贴在里面,再将绷带重新缠上。这次行动深入敌后,而且是为着帮远之报仇的私心,还会有风险,所以既不能告诉圣教其他人、也不可让任何人帮忙。
我在仙宫陵里留下大量魔息,短时间假装我还留在这,而后匿了身形,向东海飞去。
此次报仇,十分顺利。
彭山远不在,仙盟中没一个发现得了我的,唯一要注意的是要避免做完后泄露行踪。因此,我静待到了个祝源脱离重光派弟子队伍、一人独自前行的机会,隔绝周围所有气息,从背后揪住他头发,一刀砍下了他头颅。
我当然更想让他受尽折磨而死,只是条件不允许,谁知道仙盟有没有偷偷传递消息的法术。只有干脆利落地将其解决掉,这样才能既帮远之报仇,又不影响大事。
我把祝源的脑袋随意抛掉,准备往回赶。
途中,不由多看了眼旁边一座小土坡。
我记得,小土坡后面是八年前,我第一次见到远之时,他哄着发病的我、帮着我挖来生崽的坑。
我说是要找小母蛇下崽,却觉得远之十分亲切好看,即便那时候我并不晓得自己是个断袖,我还是忍不住把他诱进坑里去坐着,暗戳戳让他做我的这条小母蛇。
于是我没忍住,稍稍走近些去瞧。
这坑已经变浅,还布满了绿油油的草叶。
明明坑里比当年生机盎然,却仿佛在嘲讽我,让我看着,让我回想,让我心脏不住抽痛。我实在不敢多看,我需要赶紧回圣教去,继续做远之的这把刀。思念远之只能在仙宫陵,出了那里,我这把刀不能有任何软处。
我转身要离开,可不知怎的,脑中蓦地冒出个场景。
远之似乎,本应此时正坐在这个蛇坑里。
有了这想法,那场景一下子发展极快。远之被我模样的心魔侵蚀,他自知无法抵御了,便准备拔剑自尽。而我,原本没有完全认出他,直至他自尽前说出我的名字,我才敢确认,并最终在他抹脖子的刹那阻止了下来,还在他神志不清时,暂时驱散了他的心魔。
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我本以为自己又魔怔了,远之走后,我偶尔是会犯魔怔。我稍作调息,抬头正要继续前行,望着这洞口方向,忽然觉得,这里也该有一副场景。
远之不想搭理我,要走,我不得不拽住他,却不小心拽着了他受伤的胳膊。而后远之越发生气更不想搭理我了,出秘境后,他就要跟我分道扬镳,我只能急得哭哒哒。再然后……
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细节,为什么还有然后。
是不是远之的确本应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我这时应已遇到了他,才对。
没有遇见他,那便说明——
我顾不上什么暴露不暴露了,径直开出所有灵力,冲出秘境,冲上天际,寻找这世界的边际。空中只见蔚蓝和云彩,一时没有收获,我便一直往东。直觉告诉我,往东有天尽头,在天尽头的虚无山,我就能找到远之。
越是向东,云雾越多。我逐渐被困在云雾里,下不见海面,上不见天空。但我想这一定是走对了。我要找到虚无的那一头,我一定要找到虚无的那一头。
又是飞行了不知多久,久到灵力几乎耗尽。四周看不见任何东西,我也不晓得我是否在原地打转。灵力只剩一点点了,再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我就会栽进海里。
没有灵力,我就会栽进海里。
我猛地有些明白过来,远之在哪了。
于是我继续漫无目的地转了许多圈,将剩余这些许灵力燃烧殆尽。最后我放松了自己,闭上双眼,向后倒下。
身上不再有灵力护体,耳畔风声呼呼,湿润的云汽打在脸上,冷得人浑身发抖。
不过,我会掉到哪里呢?
掉到寒冷的海水里淹死?
还是掉进远之的怀中?
又或者……?
……
我睁开眼,眼睛被洞窟天窗透进的晨光晃了个正着。
身下是软软的床榻,身边云被里,没穿衣服与我紧紧贴着的、被我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抱着的,正是远之。
床尾处,还卷吧卷吧卧着一只大脸灰毛狸猫,正在打鼾。
我一下便觉得脑子不再迷糊,全想起来了。
这两日,我与远之行侠仗义到他以前的一处洞府附近,除掉本地妖邪后,我们便找到这处洞府落脚。
这样一举多得,既可以节省住客栈的开支,还不用担心万一把隔音弄破扰民,且在洞府中,灵气荟萃平和,无论做什么都会更有利于修炼。但不得不说这已是我们路过的他的第三个洞府了,远之真是像只兔子一样满地打窝。
所以整理好洞府后,我们正要做什么。不料一只灰毛狸猫杀出,飞扑进远之怀里。
远之瞧着它,立刻把我撒开,说这正是他当年没养成猫妖的那只小猫,居然还在这守着,可怎么如此瘦、皮毛也乱。想必这小猫在野外受苦不少。然后远之就去找好吃的仙食喂猫了,彼时我还圈着手臂准备继续抱他。
小猫用过仙食后,两天就长出了一张大脸,皮毛呈蒜瓣状,手感油光水滑。
远之白日里说,想给它正式取名。
我说,就叫它大脸吧,贱名好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