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正如梁王所想,刘晟这次确实做出了这辈子最出格的事。朝中“太子不德,应予罢黜”的言论此起彼扶,皇帝将刘晟禁足在东宫,却并未有其他发落。
  东宫,刘晟少有地看起了闲书,站在旁边的青木欲言又止。
  “有话说?”刘晟问。
  青木急忙跪了下来:“殿下,此番陛下将您禁足,朝堂上想将您从太子位子上拉下来的言论越来越多,属下认为......您那日还是太冲动了。”
  刘晟放下书,慢条斯理:“你觉得孤的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
  青木低头:“属下不敢妄言。”
  “天下的主。”刘晟回道,“孤是他的臣,纵使将来有可能继位,但现在,孤只是他的臣。那个位置,谁坐都可以,但不能现在就想坐。一旦有人威胁到他的位置,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青木打了个冷颤:“会......”
  “他会杀了孤。”刘晟冷笑:“在他眼里,孤做得太好,不是一件好事,明白吗?”
  刘晟在朝中日渐积威,他勤勉有谋,少有错处,最近因马市一事,连首辅都有青睐的苗头。风头太盛,过犹不及。
  青木想通其中关节后偷偷松了一口气:“殿下英明,属下还以为您为质子失了理智......”话一落音,青木便知自己说错话:“属下失言,还请殿下责罚!”
  失了理智吗?刘晟看向窗外。
  他确实失了理智,看到他好不容易养好的人被畜生踩在脚下,当时他想手刃梁王的心都有。想到李禹,刘晟的脸色沉了下来。
  那日被梁王打成重伤后,李禹昏迷了两日,现下虽稍有恢复,内脏却受了损。
  “青木,日后莫再叫他质子。”他的人,就算是质子也不容他人欺辱。
  是夜,刘晟早早便到了承风殿。近日虽被禁足,但没有公事烦扰,他每日戌时便会准时出现在承风殿。
  殿内的窗户敞开着,李禹一身月白,半躺在塌上看书。刘晟走进来的时候,他头都未抬。人被刘晟圈在怀里,又翻了一页,问:“殿下还未解足?”
  刘晟下巴搁在李禹的发顶,一脸满足:“还未,怎么,你希望我被解足?”
  李禹向来对他漠不关心。
  李禹咳了两声,修长的指节捏着书页,淡淡道:“都可。”
  都可?刘晟知道李禹的心是冷的,但此时也被冻得疼了起来,他两指绕着李禹肩旁的青丝,半开玩笑道:“孤为了救你,现下可能连太子都做不成了。”
  “太子做不成,总归不会当质子。”
  刘晟绕着青丝的手指悬在半空,下巴也离了李禹的发顶。他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本也不欲计较两人的爱与得失,但他在局中,李禹却在局外冷眼旁观,即便他陷入沼泽,李禹大约眉头也不皱一下,转头就走。
  “李禹,孤的耐心有限。”刘晟低喝道。
  李禹轻笑,像听了什么笑话:“太子殿下何时需要对谁耐心?”
  “你知道孤的意思。”三年了,怀里的人纵使在他身下爽到战栗,那颗心却始终冷静。
  “您是中原未来的主,我区区北国质子,不过是您天下大计中的一棋子,这颗棋子您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刘晟抽走李禹手中的书,钳住李禹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棋子也要有棋子该说的话。”
  李禹眨了眨眼:“您想听什么话?哦,您要一颗棋子对您付出真心,这公平吗,太子殿下?”
  刘晟只觉得处理成堆的公务都不比对付眼前这个人难,他低头咬住李禹的唇,血腥味在两人口中蔓延。
  “你到底要孤怎么做。”刘晟压抑着喉中的怒火问道。
  “你做得很好啊,太子殿下,你利用我废了梁王,既消除了陛下对你的忌惮,又少了个上位的竞争者,但是你太贪心了,一颗棋子怎么能对他的执棋者付出真心呢?”
  刘晟失语,原来李禹将一切都看透。那日的情形他虽怒极,却也按着当下的情况迅速做了判断,他想保护李禹是真,利用李禹也是真。
  钳住李禹下巴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室内两人沉默。李禹冷笑一声,低头继续翻书,沉静得仿若刚才的争吵未曾发生。
  “李禹,孤当皇帝对你没有坏处。”
  “哦?那有什么好处,比如,放我走?”
  走?刘晟心内的怒火燃了起来:“走?李禹,这辈子你休想离开这里。”语罢,他从塌上离开,愤而出门。
  刘晟一连几天都待在东宫,也不让暗卫来汇报承风殿的情况。
  太子伤了梁王的事被轻拿轻放,朝上众人见这阵风已息,便未有人再提,刘晟顺理成章地解了禁,但为太子纳妃的声音在朝中多了起来。
  刘晟早到了成婚的年纪,但一来皇帝对他有所忌惮,若嫡子出生,他在朝中的位置更稳固;二来他自己并无此意,这么多年便耽搁了下来。如今梁王已废,皇帝虽然还有其他三个皇子,年纪却还小,太子若再无后,恐怕国本不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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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寻死
  “父皇,您身体健朗,国运亨通,况且儿臣近日为马市之事无瑕分身,无心纳妃。”
  朝上,刘晟跪拜推托,皇帝眉头紧锁:“太子是该纳妃了,不过你说得对,既然如此,便先纳个侧妃吧。”
  纵使刘晟再无意,纳妃是迟早的事,这件事便定了下来。朝中各方势力都在为侧妃的人选奔走,选秀在即,刘晟却沉着脸坐在案前。
  如此沉重的气氛已经延续了好几日,青木站在刘晟身旁不敢作声。
  “他可有来找过孤?”刘晟问。
  青木硬着头皮回道:“回殿下,没有......”
  刘晟冷笑:“很好。”默了一瞬,又问:“他最近可好得很?”
  青木低下头:“您未让暗卫回命,属下不知。”
  刘晟治下一向严苛,没有人敢违背他的命令擅自来报。
  刘晟气笑:“孤不让你们报你们便不报?”
  这......青木觉得太子殿下跟平时不大一样,说一不是二了。
  “属下这就让暗卫过来。”
  “不必了。”刘晟打断他,执笔欲写什么,又重重地放下:“让他来!”
  暗卫很快过来,报:“李公子最近不大好,身体虚弱,已躺塌上多日。”
  “你说什么。”刘晟站起身,“你再说一遍!”
  暗卫回道:“李公子恐怕......快不行了。”
  刘晟大怒:“为何不来报!”
  暗卫:“您说......不要跟您讲他的消息。”
  青木暗骂暗卫榆林脑袋,人都要死了还不报,等着给自己收尸吗。
  “自去领罚。”刘晟说完便夺门而出。
  到承风殿的时候,屋里静得厉害,窗也关得紧密,刘晟一瞬窒息,快速走向里屋。
  待走近了塌,那躺上面的人紧闭双眼,面色发白,青丝散落枕上,气息十分虚弱。
  “太医呢!”刘晟问身后的青木。
  “太医来过了,也开了药方,可是......”青目看了李禹一眼,小声道:“李公子不配合,开的药根本不喝。”
  刘晟脸色沉得可怕,望向李禹的眼神又痛又惜:“马上传太医。”
  青木道了声:“是。”转身便走。
  青木走后,原本在塌上安静的人缓缓睁开了眼,虚弱道:“刘晟。”
  刘晟坐到塌前,紧捏李禹的手腕:“你在寻死?你敢死?”
  李禹轻笑,笑得咳了出来,刘晟心痛:“为何寻死?”
  “刘晟,放我走。”
  “你以死逼我放你走?”刘晟气笑:“你宁愿死也不愿待在孤的身边?”
  “若是以往,我可以待到死,现在不能。”
  “为何?”
  “你要成亲了,刘晟,我的原则是,不做第三者。”
  刘晟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孤现在只是纳个侧妃,往后还有太子妃,良娣,美人,我每纳一个,你就寻死一次?”
  “我只死一次。”
  刘晟体内气血翻涌,直想把眼前的人压到身/下狠狠弄,看他还敢不敢忤逆。可是李禹虚弱得随时可能被风带走,他舍不得动他一根毫毛。
  他运了运体内的气,这才不至于冲动,末了,呼出一口气,终归只能妥协。
  “李禹,我会有无数女人,但我不会碰他们,这辈子我只要你。”
  李禹:“你还不明白?无论你拥有一个还是千千万万个,我都不可以。”
  刘晟:“李禹,你让我看不明白。”
  “在太子殿下面前,我已如无须之叶,哪有看不明白的?”
  “你不爱我,李禹。”他道出了内心一直以来最大的恐慌,“不爱我,为何忍不了其他女人?”
  李禹:“刘晟,你好可笑,兀自霸道却要求别人配合,呵,也是,你是太子,合该所有的人都称你如意。”
  刘晟心底生出深深的无力感,他和李禹的谈话永远都无疾而终,好像有一条天鉴横跨在他们俩之间,他们身体这么近,心却那么远。然而皇位,他势在必得,后宫,他不得不纳,李禹,他永远都不可能让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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