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太监起身提着食盒正欲离开,孙丞忽又叫住他:“回来。”
  拿了食盒,孙丞直接将上面两层木隔拿开,果然在里层发现一个暗格。他打开暗格,从中抽出一张字条,只有短短两个字“动手”。
  孙丞知道,太子殿下等不及了。
  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心思颇深,但孙丞不得不承认,刘晟是个智勇双全的储君。早在刘晟还是皇子的时候,孙丞还不是大内总管,那会总管位置上的人自皇帝登基后便坐得稳。刘晟从那时起就盯紧了那个位置,先是找到当时还是御膳房侍监的孙丞,帮他葬了亡父,救了生母,而后一步步设计,将大内总管拉了下来,助孙丞坐上了那个位置。
  对孙丞来说,太子不止是恩人,也是他认的主。
  一直以来,皇帝吃的养生丹里面都有一味极珍稀的药,名为仙芝。仙芝有养颜补气之效,但长期食用不止会产生依赖,鲜少有人知晓,若是长期服用仙芝再去服用另一味珍药,便会相克而死。
  但这个方法很危险,若被太医查出来那便是死路一条。
  孙丞从一开始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如今刘晟虽坐稳太子之位,但只要皇帝还在,皇位落在谁手上便还是未知数。
  夜里,刘晟独坐在承风殿饮酒,他对着天上的明月举杯,薄红的脸上笑着问:“你自由了,李禹。你终于从孤身边离开了,你的心愿遂了。孤敬你。”刘晟一饮而下,又倒了一杯,“你倒是遂了心愿,却怎么留我一人呢?”
  身后的木塌还残留着李禹的味道,昔日缠绵还历历在目,怎么就死了呢?
  刘晟甚少饮酒,青木就站在承风殿外往里不断送酒,心里不断叹气。可惜了,李公子若在,他定要告诉他,他们的太子殿下为了他在承风殿第一次喝醉了。
  喝醉的太子殿下抱着李禹的衣物不放,连鞋都不放过。
  刘晟整日沉着脸一言不发,除了与幕僚和官员商榷要事,其余时间皆将自己关在书房。
  青木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他的殿下整日茶不思饭不想,除了公务便是公务,几个月下来瘦了不少。他也清楚,李禹的死对刘晟打击很大,却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了,太子殿下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深夜,刘晟收到一张字条,是孙丞,上面只写了一个字——妥。
  刘晟面无表情地摩挲着这张纸。
  他的父皇,早就该下去了。他自私狭隘,只守成,不思进,整日除了怀疑大臣和皇子对他的忠心,就只会求长生不老,玩弄女人,于民生上毫无建树。如果不是他杀了李禹,刘晟会多留他几年。
  一想到李禹,刘晟的胸口一阵钝痛,他将手里的纸条捏得粉碎,唤青木进来,“通知彪骑将军,做好准备。”
  青木严肃作揖:“是。”
  布局了几个月,今晚便要见分晓,青木小跑出门。
  乾清宫内,皇帝痛苦掩面,明明白天身体还好好的,夜晚睡到一半忽然浑身冷汗直流,呼吸不畅。叫了太医过来,只说是多日劳累,气血不通,稍加休息便行。但皇帝躺在塌上,身体越来越不对劲,虚弱地叫着:“孙丞,叫白道士过来。”白道士便是制作仙丹的人。
  孙丞低眉顺眼,道:“奴才这便去叫他。”
  不久,白道士入了乾清宫,皇帝已经呼吸不顺,喘着气问:“朕今日吃了药丸后,咳......“他大口喘气,”现下觉得快喘不过气来,身体又乏又重。”
  白道士擦着额上的冷汗,走上前,“贫,贫道帮您看看。”他给皇帝把了把脉,惊出一身冷汗,“这丹药皇上您每日都吃,并未出现问题,想,想必不是丹药的问题。您今日又吃了什么东西?”
  孙丞回:“陛下每日吃完丹药便会喝一盅清汤,今日也是如此。”
  白道士为了自己的清白,帮作镇定道:“或许是今日的汤与我的丹药相冲,还请将这清汤拿来让太医验一验。”
  帘外跪着一排太医,孙丞看了一眼,回道:“每日清汤都由奴才喝过才给陛下喝,况且这清汤也是殿下常喝的,里面的食材并未改变。”
  白道士却坚持:“总有纰漏,还请......”
  白道士话音未落,门口的太监来报:“陛下,太子求见。”
  皇帝已经有点神志不清,并未回他,小太监看向孙丞,孙丞对他点头。
  刘晟大步往里,见帘外一排太医,皱眉问:“父皇如何?”
  太医院使回道:“陛下身体虚弱,呼吸不畅,微臣方才已让陛下喝了药,却不见好。”
  刘晟心知皇帝已无力回天,脸上却露出愤怒的神情:“你们都随孤进来,务必将父皇治好!”
  刘晟往塌前走去,握着皇帝的手焦声喊道:“父皇,父皇,您醒醒!”
  皇帝没有回应,刘晟一颗心落下。皇帝醒不来最好,若让太医查出清汤中的问题,那么他只能动用骠骑军了。
  骠骑军是他多年布局才收入囊中的,若跟宫里的梧桐卫打起来,胜算也只是七成。但刘晟既已下定决心,胜为王,败便死,无怨无悔。他只恨自己不够强大,没能保住李禹的命。
  刘晟想到李禹,握着皇帝的手紧了紧,流下两行清泪。众人见太子流泪,也纷纷抹泪。
  此时,原本昏迷的皇帝忽然睁开眼睛,刘晟猝不及防,但立马换了惊喜的表情:“父皇,您醒了!”
  孙丞听闻此话,跪着的双腿抖了抖。
  皇帝眼底浑浊,虚弱道:“太子留下,其他人出去。”
  待众人都出了乾清宫,皇帝望向刘晟,“朕快死了,太子。”
  刘晟悲痛:“父皇万岁,怎会死?”
  皇帝:“太子,老实告诉朕,你是如何让朕中毒的?”
  刘晟心一凛,却道“父皇在说什么,儿臣怎么会害您?”
  皇帝:“朕太了解你了,太子,你以为朕不知道这些年你做了什么?你笼络朝臣,勾结军队,朕……咳,是朕知道得太晚!”
  皇帝发现时,太子的实力已不容小觑。
  刘晟:“父皇在说什么,儿臣听不懂。”
  皇帝:“你自己清楚,太子,我现在只想知道,为何你选择现在对我下手?”
  刘晟见皇帝脸色发黑,已无回光之相,收了悲痛的表情,抹了抹脸上的泪。
  “既如此,儿臣想问您?您在位时,为大靖,为百姓做过什么?”
  皇帝闭眼沉默,刘晟继续道:“您猜忌朝臣,猜忌儿子,猜忌所有的人,您猜,为什么朝臣能被我笼络?为何军队要倒戈?”
  皇帝脸色很不好看,很久没有人敢如此跟他讲话,这个人还是他的儿子,是他一手扶持的储君。
  “为何选择现在对你下手?”刘晟居高临下,“因为千不该,万不该,你为了打压儿臣,杀了李禹。”刘晟从床榻上缓缓起身。
  皇帝的目光跟随刘晟,见他走到床案前,拿起精致的花瓶,“你当日就是这样,递给我那个瓷瓶,决定了他的生死。他死了,你也要陪葬。”
  皇帝气极:“你这个孽障!朕好歹生了你!”
  刘晟冷笑:“生了,养了吗?做你的儿子,需要时常警惕手足相残,防备你的猜忌,一不小心便不复万劫之地。说白了,你在乎你的儿女吗?不,我和他们一样,只是你皇权的工具,谁听话谁就活得很久一些!”
  他拿着花瓶走向皇帝,神情冷漠:“桩桩件件,难道你不该死吗?”
  皇帝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日,大笑一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刘晟,你等着,等你坐上这个位置,也会同朕一样!”
  说完,皇帝气竭而死。
  刘晟将花瓶中剩下的清汤倒入一旁的土壤中,悠悠道:“我不会跟你一样,因为我此生不会有子女。”
  刘晟于六日后登基,年号召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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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桑空
  刘晟登基后,发布一系列政策,发展经济,改善民生,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唯有让自己忙起来才不至于总是想起李禹。他心中有个地方,因为李禹破了一个洞,越来越大,无法缝合。
  李禹住过的承风殿保持着原状,每日有人打扫,每夜深人静之时,刘晟会独自走至承风殿,有时发呆,有时饮酒,有时就躺在塌上,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后宫除了刘晟在位太子时纳的侧妃和美人,再无新人入宫。有新来的宫人以为承风殿是皇上逝世的妃子的宫殿,否则为何重兵把守,日日打扫。
  有官员提议新帝应尽快立下皇后之位,皆被刘晟驳回,不止如此,后宫三位嫔妃自刘晟登基后便再未见过他,更别说怀上龙子。
  这日,何馥宫里人来御书房报,称何馥腹痛难耐,让刘晟去看看她。刘晟冷道:“传太医。”
  此时依旧为大内总管的孙丞犹豫着上前,道:“陛下,近日朝中关于您......的传言愈传愈烈,何不借此机会破一破这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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