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 第66节
云英心下叹息,笑着安慰:“李大人不是这么迂腐的人,他既说了视如己出,你就该信他。”
晚香坐到了入亥,云英怕被人发现,只能送她到院门口,小心嘱咐,探身在围墙边,见她进了竹楼才放心回去。
一入内,佛堂前站着两个人。
“云娘。”
她呆愣了会儿,冲上去抱住他们,声线哽咽。
“平哥……”
陆三喜不自胜,拉着她的手,“我都跟他说过了,咱们今晚就走?”
云英神色一凛,转身踱步片刻,犹豫着开口,“不,不能走。”
陆三急道:“怎么又不能走了?”
“刘旭月底就动身去益州,元昊要设宴给刘旭践行,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宋平蹙眉道:“但也得能混入酒宴才行。现在你与元昊闹得如此,郢州城可谓是龙潭虎穴,稍有不慎就出不来了。”
云英点点头,“有内应,此事不难。”
陆三一愣:“谁?”
身后内堂有细微响动,陆三和宋平正欲拔刀,云英摁住他们,朝里头唤了声:“你出来吧。”
话音一落,于世忠阴沉着脸走出来。
“云娘子,你此计当真可行?”
云英凝气缄默须臾,点了点头。
“一定。”
作者的话
末雨
作者
2024-03-13
唔……是不是无人在意开车工具人(bushi)裴大人的过去? 第一次写古言,对字数剧情量真的预估有误,本以为可以在征文结束时完结的,不知不觉今天就是征文最后一天了,但剧情进度却……这两天盘了一下后面的大纲,还是想把剧情线和一些人物都好好写完。当然后面感情戏也有的,还有好多……各式各样的车没有开出来!总之,感谢大家的追更,我会好好写完的!
第五十四章 分飞·上
东宫的回信与江州上请奏准的募兵令一前一后抵达。
元琅在信中详述了益州战况,党项攻下江原后,乘胜东进,所幸益州暴雨,正南江涨水,不便渡江,故退回江原整兵。吐谷浑亦于三日前夜袭凉州边境,滋扰一番又自行退去。
很明显,此番是吐谷浑在为党项做掩护,益州才是他们的目标。
益州若失,凉州宁州都将腹背受敌,且益州东面关山险隘,天堑难渡。当初朝廷攻益州足花了三年,打到最后,益州牧只守不攻,围城近两百多天才耗尽元气。
丢城易,收复难。
但也有好消息,元琅应他所请,若李规能安抚灾民,既保秋收,又筹出足够粮草辎重支援益州,则可将功抵过,贬往荆州,主事水利。
裴晏盯着信出了神,秦攸半弯着腰也不敢起,还是桃儿来添茶才打破局面。
裴晏收好信,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他理解元琅的顾虑和难处,也明白李规的心意,这已经是各退一步,最好的结果了。
“你差几个人去一趟沌阳,请沈县丞明日来府里。”裴晏顿了顿,“莫让旁人知道了。”
秦攸颔首:“属下明白。”
桃儿见裴晏心情转好,赶紧回厨房把吃的送过来,却不见人。她转回正堂遇上李环才知,刚才她一走,裴晏就过来拎了卢湛说要去州府。
李环笑盯着她手里那盅炖肉:“你这也不能浪费了,要不……”
桃儿闪躲道:“你们的份刚才都吃完了,大人的份得留着。”
李环调笑道:“那卢湛和秦头怎么回回都有夜食吃?你这丫头学会踩低捧高了。”
桃儿理直气壮:“他们天天都来帮我忙,当然有得吃,李大哥要来,你也有。”
李环笑道:“我都可以当你阿爷了,不凑这热闹。”
一旁另外几人亦了然笑开,桃儿这才听明白李环的意思,脸微红,把她准备给裴晏的冰镇酸梅汤递过去,“李大哥嘴馋,喝这个好了。”
卫队每个人都上过这鬼当,李环一见那竹筒就牙疼,忙摆手找借口溜了。
一辆马车停在州府门外树荫处,金镳玉络,连卢湛都不由得回头多看了几眼。
典吏道李规在内堂见客,领裴晏在大堂就坐稍候,佝着身子一路小跑进去,好一会儿也不见出来。
卢湛心生不悦:“什么客人,竟让大人等这么久?”
裴晏理着袖口反问道,“江夏有几户人家坐得起外头那辆马车?”
还没等卢湛想明白,李规便同徐士元一道出来了。徐士元朝裴晏揖礼告辞,李规引裴晏入内,告知徐士元是来给钱的。
“如此重修江堤一事便无虞了。近来气候转凉,今年夏汛兴许就这么过了。”李规明显也轻松了许多,“只可惜了那些青苗……”
裴晏并未接话,先问道,“有人跟我说,生意人不做亏本买卖,以徐公商道,敢问使君应了他什么?”
李规一怔,坦然道:“我与文定总角之交,昔日也算志同道合。只可惜南朝昏聩,他对朝廷失望了,便一心做个富贵闲人。他嫌我冥顽不灵,一口气憋得久了,心里不痛快,处处较劲,就等着我低头求他。”
李规朗声笑道:“几句话的事,能换来江州安定,我这买卖可不亏。”
裴晏浅笑颔首,默了会儿,“若使君尚有来日呢?”
李规诧异地看向他,裴晏想了想,将元琅的意思如数告知,更劝道:“江州水患,也不仅仅是江州的事,荆州的江陵堤失修已久,扬夏水道也淤塞多年,难以行船,使君之志,缘何不能在荆州实现呢?”
李规抿唇不语,他自然知道治水非一州一县之事,若荆州能泻大江之险,江州自然不至于连年水患。
“那作为交换,东宫要什么?”
“将功补过只能保你一命,江州的局,还需要一些筹码牵制住吴王。”裴晏想了想,还是坦诚相告,“还请使君早些送尊夫人回扬州,以免殃及池鱼。”
李规愕然,正要开口,门外卢湛不知与何人在争执。
“我管你是谁?不许进就是不许进!”
屋内两人面面相觑,裴晏唤了声让卢湛进来,门一开,不等卢湛开口,那粉衣侍女便钻了进来,朝着李规施礼道:“夫人请刺史大人回府一叙。”
李规蹙眉,“我上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侍女欲言又止地觑看裴晏,裴晏识趣地起身告辞,推着卢湛离开,临走前,又折回两步嘱咐道,“时不我与,方才的话,还望使君三思。”
佛堂内烟熏雾绕,陆三呛了几声,恨不得一瓢水泼到香案上。云英说将行大事,非要他临时抱佛脚早晚三炷香地磕头。
他心不诚情不愿,这香烧了也是白烧,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磕了头。
自上回李规回府与夫人大吵一架后,便让晚香搬到了离刺史府甚远的别院。院子后头这处佛堂早已荒废,平日没人来,不过怕引人注意,白天都门窗紧闭。
陆三吃足了好几天的香火,觉得自己都快坐化升仙了。
宋平盘坐在一旁,认真磨着袖箭,看了眼跪坐在观音像前发呆的云英,朝陆三使了个眼色,轻声道:“云娘心事有些重。”
陆三回头睨了眼,故意提上音量:“看走了眼,信错了人,悔着呢。”
云英默不作声,懒得搭理陆三,但她越不开腔,陆三就越来劲,“我早说那小白脸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这种道貌岸然的狗官我们见得少了?有些人自己阴沟里翻船,以为拿捏了人家,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
云英无奈骂道:“你有完没完?这么闲就去市集把平哥易容要用的东西都买齐。”
陆三不接话,偏要逼她,“我说错了吗?他府上每晚都要出去一半的人巡夜,快天亮了才回来,但那围墙外头从来就没人巡过。再说,除了他,毁堤淹田对谁都没有好处。你以往对这些狗官是怎么做的,怎么换到他你就舍不得杀了?”
“谁说我舍不得了!”
陆三乐道:“那你现在就去。”
“他现在要是死了,那些太子卫率得把江州城翻过来,我们还怎么杀元昊?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眼看这两人又要吵起来,宋平赶紧左右劝慰,又把陆三拉出门去给程七送药。
耳根子总算清静下来,云英抬头望着那掉了漆的观音像。
她是看错了吗?
她这几日想了很久,也偷偷易容去江堤边看过,遥远地看见裴晏与李规一同指挥堵漏,安抚灾民,数日未眠。
演得真好啊。
他那些鬼话,她竟然差一点都信了。
陆三骂得对,她是该醒醒了。她过去是怎么教静儿他们的,那些话,如今也该原封不动地换给她自己。
香燃尽,最后一缕青烟随着香灰掉下来。
晚香亦在院中坐着乘凉,听见外头竹简碰撞的声音,这是云英与她约好的暗号。她打发侍女去院子另一头的厨房熬粥,起身回了房。
不多时,云英拉开窗跳进来,她近来胸口闷得慌,又不想听陆三阴阳怪气,正巧李规不回来,晚香眼看临盆在即,同样忧心难抒,两人一拍即合,常如姊妹般闲聊度日。
“陆三说江堤的溃口暂时堵上了,李大人好像去求了徐公,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云英安慰道。
晚香会意地点点头,她也怕李规若有求于李夫人,孩子出生,他会更加为难。
“但那李夫人不是好相与的,你最好还是……”
云英哽了一下,李规尚未撤职,她若杀了元昊,便是坏了裴晏的事,裴晏恐怕会立马动手对付李规。她想劝晚香把孩子留给李规,寻个安全的地方躲躲,可如她们这般无亲无故的女人,走到哪儿都不安全。
“我记得娘子过去总说,不要相信男人,床上说的全是鬼话,下了床说的也信不得,那是为了下一回哄你倒贴的鬼话。”
晚香浅笑着,“但勉之不是那样的,娘子,我觉得陆大哥也不是那样的,你该给他个机会。”
云英叹了声:“他喜欢的是贤妻良母,是娇滴滴的丫头,我不是那样的,也不想那样。他就是不甘心罢了,回头我跟他好一阵,他也就不惦记了。”
晚香笑道:“那你倒是和他好,我猜他会把你当菩萨供起来。”
云英笑骂道:“他可是会在香案上撒尿的人。”
温风卷着一股血腥气灌进来,云英眉峰一拧,食指贴在唇边示意晚香站到她身后,两人退至墙边,云英手扣紧袖箭机关,戒备的环视四周。
一声哨响,四人自东西两侧破窗而入,竹门被踢开,祝老四冷笑着进来,一脚踏在矮凳上。
“云娘子,别来无恙啊。”
长街上,秦攸带着人急冲冲地赶往小东门,边赶路边骂卢湛糊涂。
卢湛心里委屈,但也担心得很。他与裴晏从刺史府回来路上见到几个熟悉的背影,他想了想,想起是那日在十字街与他交过手的祝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