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她上手解着秦玅观的冕服,指尖发颤。
手腕被人虚握住,唐笙垂眸,对上了秦玅观的眼睛。
失仪。秦玅观面色苍白,话也说得吃力。
这个时候您就不要管什么仪态了。唐笙着急,语调有些冲,话出口了她才意识到,声音不禁软了几分,我是说,圣体最要紧
秦玅观的手落下了,腕子搭在她膝头,算是默许了。
唐笙不论袍裳,连剥两层,终于摸到了秦玅观还算干爽的中单。
秦玅观蜷起指节,揪住了唐笙的中衣。
穿得这样少,不冷么。
她话音未落便被唐笙抄来的棉直裰裹住了身体。
唐笙抱紧了她,同她面颊贴着面颊,视死如归般说道:
陛下,我又犯上了,您回去惩处我吧。
秦玅观没有说话。
方姑姑应当带了薄毯的,您知道在哪吗?唐笙圈紧了她的肩,强忍着泪兀自道。
案下秦玅观答。
唐笙歪着上身去取,软绵绵的秦玅观顺着她的动作滑到了她怀里,额头抵在她颈间,只露出了半张脸。
她交着手臂托住秦玅观,好让她枕得舒适些,拿取物品的动作又轻又缓。
薄毯被唐笙展开,她将秦玅观裹得严严实实,自己却只剩了单薄的中衣。
秦玅观没什么精神,就这样被唐笙抱着,眼睛快睁不开了。
衣角被人牵动,唐笙垂眸。
秦玅观强打着精神同她隔开些距离,紧裹着的薄毯松散开来。
她张开肩膀扑回了唐笙怀里,薄毯亦落在了唐笙肩头,罩住了她。
拉好毯。
秦玅观的鼻息洒在唐笙颈间,她阖上眸,低低道:
抱紧朕。
第52章
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传来呼喊。
那声音隔着雨幕,听着有些朦胧,唐笙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陛下, 京兆尹方清露有事陈奏!
听得二娘的声音,唐笙垂首, 想要征询秦玅观的意见。
秦玅观似有所觉, 未曾睁眼,但却倚在她怀里微颔首。
唐笙支身拉窗,右手圈在秦玅观腰际,以防她滑在哪里,磕碰了自己。
舆车窗户开了条缝隙, 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方二娘策马上前,倾身去瞧。
四目相对,方二娘呆了呆:唐笙?
二姐!见着熟人唐笙一阵欣喜。
方二娘从蓑衣下摸出一方油纸包,探了探手:多开些窗,这是给陛下的干净衣物。
京兆府离此处较近, 想来是方姑姑差人去通知了二娘。
唐笙忽感迟疑,她不确定, 秦玅观是否在意她以这样的姿态被旁人瞧见。
她正要询问, 怀里的秦玅观已将薄毯拉高,将自己整个埋了进去。
唐笙会意,多打开了些窗。
方二娘即将掷油纸包时又呆了呆。
她俯身,拉紧缰绳, 将东西递了上去,唐笙接过后, 车窗很快就关上了。
方二娘揉揉眼,拍拍面颊她真是眼花了, 竟觉得陛下方才正趴在唐笙怀里,还搂着她的腰。
她一走神,马匹便落了后,方二娘挥鞭,靠近舆车。
陛下,微臣还有一事启奏。
事关重大,她知晓分寸,没在雨里说,而是摸出官袍里的折子递了去。
车内探出一双骨节分明未戴配饰的手,方二娘望了一眼便知又是唐笙。
陛下在车内吗?方二娘狐疑道。
陛下圣体不适,正在养神。唐笙应声,方大人可直接陈奏,陛下正听着呢。
陛下方二娘拔高了音量,折子上写清楚了。那几人微臣留在府衙了,并未外露消息。微臣告退!
舆车内传来的还是唐笙的声音:
陛下说,知道了。
马蹄声渐远,方二娘调转了方向,策马奔驰。
病怏怏的秦玅观睁眼,揪紧了唐笙的衣角。
陛下?
念给朕听。
秦玅观都这样了也不愿歇着,唐笙眸光烁动,忧色和怜惜溢于言表。但唐笙不敢违命,打开沾着湿气的匣子,取出奏折念了起来。
忽略文书冗长的格式,唐笙从重点内容念起。
秦玅观贴着她的颈子,能感觉到她说话时轻微的震颤。
她身上暖和,心跳清晰有力,秦玅观嗅着心安的味道,心绪慢慢宁静。
因为没有标点,唐笙断句有些吃力,秦玅观听得也有些吃力。
方二娘在折子上说,辽东一女铁匠领着同村六口人进京告状了,在她府衙门口击鼓鸣冤。
辽东雪灾期间,当地县官克扣赈灾银两中饱私囊,导致百姓难以重建家园。百姓年前播种下的小麦几乎全被冻死,而官府发下的越冬的种粮又因饥荒全部煮食了。春来雪融,又引起了洪灾,村中染起了瘟病,千余口人死伤大半。
念到这里,唐笙已是眉头紧蹙。
正月里听方汀等人念多了福泽天佑论,唐笙现在听到天灾总会联想到这些。
陛下,这未免有些太巧了?
秦玅观头晕,身上还冷,不太想说话,她强忍着难受应了声:
是巧。
唐笙从她的语调中敏锐地觉察出不对,试了试她的额温。
淋了场雨,秦玅观这会不烧,今夜也一定会烧。
唐笙侧身解开放置于边缘的褡裢,取出了小葫芦装着的怯风舒筋丸送到了秦玅观嘴边。
秦玅观嗅着药味,知道她是觉察出不适了,启唇吞下。
唐笙又从案下摸出了方汀备的温水,喂了秦玅观一口。
她昨晚挑药挑得细致,今日带来的都是苦味较淡的,饶是这样,秦玅观还是觉得苦。
唐笙见她皱了眉,便知道她是嫌苦了,又小心翼翼的摸出本属于她的荷包,挑了没沾水的果脯喂给秦玅观。
做这些时,秦玅观连眼睛都没睁。
唐笙没再吵她,理好了薄毯,下巴抵在秦玅观的乌发上。
典礼上众人都必须佩关戴帽,秦玅观和唐笙的发都未湿多少。
唐笙有些庆幸,若是这个天湿了发,又拖了这样久,秦玅观可能就要病得更重了。
她们未曾再有对话,一时间,舆车内唯余清浅的呼吸。
雨声和微晃的车驾都催人入眠。
秦玅观靠着唐笙,竟生出些不想搭理这些琐事的冲动了。她听着唐笙的心跳,就这样睡着了。
回到禁宫已近未时。
秦玅观将捂得暖和和的棉直裰交还唐笙,在车上更完衣,方才入殿。
雨已经停了,唐笙扣紧衣带,匆忙跟着下了舆车。
回去。
秦玅观由方汀扶着,回望了她一眼。
唐笙巴巴立在原地,心头漫上委屈。
回去喝碗姜汤,沐个浴。方姑姑替秦玅观补充,莫要染上风寒了。
唐笙眼里的灯笼升起了,委屈相立马散了。
秦玅观背身,掩唇压住喉间的痒意,迈步入殿。
方汀已备好药浴,央她泡一泡。
秦玅观解着绦带,忽觉眼前一片黑青。
她扶着榻缓了缓,缓缓道:申时二刻召方清露。
是,奴婢这就去传命。方汀应声,您也要歇一歇呀!
秦玅观俯身,觉得胸闷得厉害,快要喘不上气了。
她向前行了两步,身体不受控制地倾倒。
方汀忙搀扶住她,朝外间道:速传太医!
*
宣室殿一片杂乱时,钦天监的一众官员也没闲着。
听闻秦玅观回宫,他们早早便跪候在宣室门前。
没成想,不仅没等着秦玅观通传,反而等来了鱼贯而出的御医。
年迈的监正慌了神,揪住了御医的衣袍,自己却忘记了起身。
陛下,陛下如何了?监正忐忑道。
监正品阶比御医要高,御医不敢立着,也随他一道跪下,答道:病势汹涌,怕是要辍朝修养了。
听得此言,监正身后跪着的一溜官员一片哗然。
监正双目望天,跌坐于地,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昏过去。
御医又是掐人中又是按穴,这才把他救了回来。
监正歪躺在御医手臂上,哭道:这几日从未起顽云,铜乌亦指着西北向,为何,为何会落雨呢!
众人一阵哀叹,面露凄色。
测错了天象,影响了祭典,害得皇帝淋雨昏厥。这中间任何一项都够他们掉几回脑袋。
吵什么吵!行至殿前的方二娘喝了声,搅了陛下清宁,你们担待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