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为何?咬着糕点秦妙姝停下了, 吃进的糕点兜在一边,脸颊鼓着,跟仓鼠似的。
  休要问那么多,听话便是。裴太后沉声,瞧着严厉了许多。
  秦妙姝嚼着糕点, 委屈低头。
  帘幕微动,容萍领了个太监进来。裴太后的视线同她交汇,旋即拍了拍秦妙姝的面颊示意她出去。
  秦妙姝虽然委屈,但还是乖乖起身往偏殿去了。
  拿上。裴太后指了指今早特意叫小厨房做给秦妙姝解馋的玫瑰甜酪和牛乳香糕,不够再叫膳房做。
  秦妙姝开心了, 往母亲嘴里塞了一块,最后连碟子和瓷碗一块端走了。
  裴太后瞧了直叹气。
  帘幕垂下, 容萍屏退左右, 引着太监请安。
  冯大人怎么说?
  回娘娘话,冯大人说陛下近来在彻查禁军及大内侍卫,但起因未知。太监虾米般躬身,小裴将军现下安好。
  听到这样的回答, 裴太后并未安心。
  她捏皱了帕子,视线落在袅袅升腾的熏香上:叫他尽快弄清陛下彻查禁军是为何事。
  是。太监微抬眼, 等着她的下句话。
  裴太后什么都没说,容萍取出一袋银子塞到他手里, 太监笑逐颜开,接了银子欢天喜地地下去了。
  娘娘,您是忧心先帝朝的事吗,都过去了那么久了,不会起风浪了。容萍宽慰她。
  裴太后揉着眉心,带着小指的护甲微翘着:但愿如此。
  容萍上前,帮她按起穴位,手法熟稔:要给您传御医吗?
  不必了。裴太后道,再有一个时辰,皇帝也该到了。
  *
  秦玅观今日穿得素雅。
  玉白色的绫罗暗纹道袍上披着件黛蓝鹤氅,檀色的绦带随着她的步伐轻曳,秦玅观左手抚袍迈过地栿,轻俯身,和裴太后见礼。
  她一进来,秦妙姝眼睛就亮了,落座时秦妙姝眼睛更亮了。
  裴太后戳了她两下,秦妙姝回神,忙准备下跪行礼。
  免了吧。秦玅观说。
  皇姐,你今日真好看!秦妙姝行完礼,乐呵呵道,像仙子!
  说起来,这身衣裳还是唐笙给她挑的。唐笙说,今日月光皎洁宜穿蓝白色调,秦玅观听了进去,特叫方汀取了这套衣裳。
  妙姝夸得她嘴角微扬,眼前又浮现了唐笙替她更衣时的场景那人现在还窝在她寝殿,等她回去。
  乳鸽还煨着。裴太后叫人揭开砂锅,给秦玅观盛汤,皇帝尝尝。
  热气蒸腾,秦玅观捏着瓷勺轻轻搅动,赞道:香气扑鼻。
  秦妙姝巴巴的等着她动勺只有皇姊动了勺,她才能跟着吃两口。
  秦玅观搅得差不多了,这才啜了一小口。
  见陛下用膳了,秦妙姝忙立箸点了两下桌面,开始夹菜。裴太后的眼神飘了过来,硬逼着秦妙姝放下了筷子,等待宫人布菜。
  妙姝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萎靡不正,秦玅观瞧了,压着笑替她解围:
  家宴罢了,怎样舒适怎样来。妙姝用吧,不必拘束。
  茄子如蒙大赦,一下就活了,忙不迭地夹起了自己盼了许久的小炒菜。
  裴太后赏了女儿一个朽木不可雕的眼神。
  膳进了一半,裴太后终于道:
  弘安如今也满十六了,哀家想着,该给她寻个好人家了。
  秦玅观抬眸,秦妙姝手里的羹匙掉了。
  我不要嫁人!秦妙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唰地站起来,含着眼泪瞧着母亲,我不要嫁人!
  哀家同皇帝说话,那里轮到你说话。裴太后喝她坐下,你老实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是人人都叫你声二公主,你就真成二公主了!
  裴太后一语双关,给二殿下骂得抽泣起来。
  秦玅观隔着一桌子御膳瞧她们,感觉在看双簧戏。
  不愿嫁就不必嫁了,等妙姝遇上心上人再议。
  阿姊秦妙姝哽咽着唤了她一声,喊得秦玅观心软了半边。
  太后。秦玅观看向裴音怜,摩挲着掌心的念珠,朕在位一日,大齐便不会再下嫁皇女。
  她一语道破裴太后所忧之事。
  朕亲历行伍,知晓大齐军力如何。
  辽东是乱,蕃西是在观望。秦玅观眸底没有情绪,透着薄烟睥睨众人,兵戈必起,不过或早或晚,下嫁皇女又有何用呢,反而助长外敌贪欲。
  话已至此,裴太后也不掩藏:陛下,姝儿的婚事拖着,犹如雨天拾薪,久了必生变故。姝儿她养在深宫,不谙世事。哀家在还能顾及她时,帮她谋好后路,日后才能放心。
  慈母爱女。玅观明白。秦玅观轻叹息。复杂的情绪掩在幽暗的眼眸中,唯有微弱的光点正烁动。
  她有些羡慕秦妙姝了从未因政治动荡被掌权者用来笼络人心,遇上再多的糟心事都有母亲挡着,保持了天真浪漫的个性,享尽荣华富贵。
  妙姝。秦玅观唤她这个不算亲近的妹妹。
  泪眼婆娑的秦妙姝抬眸,委屈巴巴地凑到她跟前。
  你有意中人么,但说无妨。
  没有。秦妙姝咬唇,楚楚可怜,姝儿想陪着阿娘,不想嫁人。
  秦玅观看向太后,眉心微蹙。
  裴太后也被她的哭声搅得心碎,招招手,示意女儿过来。
  二公主也是有脾气的,宁愿赖在惧怕的秦玅观这里,也不愿这会到母亲身边了。
  阿狸!裴太后含泪唤她的小名,语调微颤,到阿娘这来。
  阿娘秦妙姝见不得母亲流泪,膝行到母亲身边。
  母女相拥,小的那个哭得凄惨,大的那个拭去了眼角的泪,勉强维持着仪态。
  立着的宫人也忍不住落泪。
  秦玅观敛眸:时辰不早了,朕回去了。
  她扶着座椅起身,背影略显落寞。
  皇帝随从跟了过去,步辇压了下来,宫人跪得整齐等待她上辇。秦玅观却越过了他们,兀自走在宫道上。
  宫人们面面相觑,方汀挥手,叫他们抬着步辇远远跟着,自己则领着两个侍卫紧跟着陛下。
  颐宁宫邻着几所园子,景色静谧漂亮。
  已是暮春,落花残败,风一吹便落满衣襟。
  陛下发尾和肩头都飘落的梨花,方汀瞧着心酸酸的,想要快步跟上,帮她掸去,却再抬眸时瞧见了宫灯边的唐大人。
  宫人藏在了葱郁的林木间。
  唐笙小臂搭着披风,定定望着秦玅观。
  秦玅观驻足,手腕垂落,衣袖灌满夜风。
  只一个眼神,唐笙便觉察到了她眼底的凄色。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唐笙快步过去,衣袍被风吹起。
  起风了,我怕您着凉,来送披风。唐笙放轻缓了语调,同她说话时心都揪着,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秦玅观微扬下巴,眸光暗淡。
  唐笙拂去了她肩头的落花,展开披风替她裹上,被她瞧得喉头、鼻子、眼眶都发酸。
  她皱巴巴道:怎么了?
  回去说。秦玅观率先迈步,探出手勾起唐笙的指节。
  除了宣室殿,秦玅观在哪都是内敛的。唐笙的小指被勾起,不过眨眼的工夫,又被放下。
  跟着秦玅观疾行了一路,一进殿,唐笙就紧紧抱住了她。
  殿内值守的宫娥见状,慌忙跑了出去,顺道帮她们掩上了门。
  怎么了,你同我说说。
  陛下再不说话,唐笙真的就要难过疯了。
  秦玅观被她拥着,心绪逐渐平复,开始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
  无碍。她嘴硬。
  什么无碍。唐笙因为着急显出些近似怒意的神色,你那眼神就不像无碍的模样。
  与秦玅观有关的事,她一着急便会掉眼泪。压着声音询问时,唐笙的眼泪飞了出来,看得秦玅观发了会怔。
  我就是思念母亲了。秦玅观真怕她急得跟妙姝那样嚎啕大哭,纠结了会,说了实话。
  唐笙松了口气,眼泪却未止住。她知道秦玅观的过往,也知道颐宁宫的两位母女情深她的陛下方才应当是受到刺激了。
  这个时候她也不知如何安慰秦玅观,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似乎要将她揉入骨血。
  落花残败,朕方才经过,心生哀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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