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眼下她挑选出的承嗣宗亲过于年幼,还不能独当一面。与其让大权落到那些心胸狭隘,目光短浅的人手中,秦玅观更愿成长起来的妙姝手握大权。
  如今秦妙姝还未长成,裴太后康健时,尚有余力教养她,秦玅观愿意等一等。
  方汀秦玅观唤人。
  奴婢在。方汀应声。
  张贴皇榜,征召天下能人替太后医病。
  第104章
  总督去平山乡了?
  是了。叫人推了镇婴塔, 将老乡绅拿了。
  方清露搁了卷轴,小吏快步上前,将唐笙缴来的地契交给她。
  唐大人回了?方清露挨个翻过, 视线扫着鱼鳞图册。
  未曾,正领着百姓们划分田地呢。小吏答。
  方清露倏地抬眸:她也是够虎
  你这会就去黑水营找林将军借兵带去平山乡。方清露回想起了自己所遭受的刁难, 心绪绷紧, 一定要快。
  小吏应声,提袍便跑,还未走几步就被光影晃到了。
  不必找了。
  马鞭挑起门帘,洒进一簇灰蒙的光亮。
  来者逆光而立,身线模糊。
  辽东的五月天日暮时分还带着凉意, 林朝洛走近时,眉梢都藏着冷冽。
  方清露能感知她外袍上的湿冷,眼眸微动:
  这个时辰,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
  林朝洛负手立着,马鞭藏在身后, 面上没有笑意。
  方清露反倒有点不习惯她如此正经,心跳漏了几拍。
  小吏偷瞄了两眼, 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夕阳垂落, 房内又暗了些。方清露借着燃灯的机会别开眼眸。
  久盯摇曳的烛光,她眼前又浮现了林朝洛的身影。
  十九那边你派人去了?方清露的声音轻了些。
  她用不着护卫。林朝洛寻了个空位坐下,顺手揭了茶几上半凉的盖碗。
  有人来过了?她问。
  方清露担忧唐笙的安危,思绪落在她前边:十九功夫没练到家, 怎么不需要护卫?
  林朝洛啪嗒一声扣下盖碗,屈着指节抵上面颊, 歪身瞧她:你家十九有陛下的暗卫护着,用不着咱们操心。
  平关乡离黑水营的驻地近, 下午闹事时,林朝洛是第一个弄清的。她当即派了一队军士过去,等了没半个时辰便得了信,说是草垛子里埋伏了不少暗卫。带队兵官谨慎,发现状况后先对了腰牌,确定了身份,这才避免了一场冲突。
  方清露垂眸,继续比对图册,不再搭理她。被晾在一旁的林朝洛有些不耐烦了,换了个好几个坐姿吸引注意,公案边的方清露却连一个眼神都没赏她。
  方大人,旁人来了都有口茶喝,我大老远赶来,被您当茶晾,这忒不公平了。
  方清露听罢,眼皮都没抬一下:茶窠里有,盖碗在边上,您自个倒。
  林朝洛咬着下唇,眨巴了两下眼睛,不情不愿地倒茶去了。
  听到一阵水声,公案边的方清露唇角勾了勾,等人转身时又恢复了一派淡漠。
  一道黑影压了下来,紧接着手边便多了盏新茶。
  送茶的手上动作重,跟撂下来似的,而茶盏里的水却一点没撒。
  方清露仰首,瞧见了黑脸的林朝洛。
  林大将军?她轻声道。
  她一出声,林大将军的脸就变暖了,眼底浮着点点笑意。
  林朝洛也不逗她了,瞧着卷轴道:对一天账了?
  对一天了。方清露顺道回答了她先前的提问,下午沈太傅也来议事了,吃了半盏茶。海陵王仍是称病不肯走,拖久了怕是要坏事。
  她讲了吃茶这件无关紧要的事,林朝洛轻易领会到她的意思,心下一暖。
  方按察,平时多忧心自个,少为别人操心罢。她温声道,唐总督有陛下护着,不会有事。
  陛下护着她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方清露错开了她的目光,眼底光点微烁,唐大人于我有恩,我怎么不忧心她这唯一的胞妹呢。
  林朝洛道:陛下护着心上人,自然是十分小心的。我们再谨慎能谨慎过陛下么?
  她简单一句话,惹得方清露频频侧眸方清露不是没觉察出陛下待唐笙的特殊,但也从没往那方向想过,如今听了林朝洛的话,既觉得惊诧,又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循。
  我从未想过,陛下有朝一日也会对人如此上心。方清露扬唇,眼睫垂下,今日来的回折里,陛下还叫我盯着她练武,提防她做出莽撞事来。
  你也少做些莽撞事。林朝洛还记着她满身是血伏在马背上的场景,眉心拧了起来,连自个的性命都弃之不顾,实在是疯癫。
  方清露觉得她这话说得着实好笑:一个疯子竟在劝说她少做些疯事。
  她不想再谈及那日的狼狈,故意扯开话题,唤林朝洛俯身。
  你瞧这个。
  怎么了?
  林朝洛贴近,但总和她隔着一段距离。她身上沾染的寒露还未散去,方清露的面颊被短暂地冰了下,有些发麻。
  边军军饷出处,皆在这里了。到明年,至少缺了四成。
  穷啊。不然陛下何必要急于推行新政。
  你手上这两个营吃的粮饷,大半都是从内帑掏的。皇庄今年收成也不大好,再拖一两年,国库得亏个大窟窿了。
  我倒是想打场大的。林朝洛苦笑,下个月便要收麦了,今年辽东大雪,瓦格人也是遭了灾的,这些粮食能不能保住还另说。
  她忧心的也是方清露所担忧的。
  方清露偏首,对上了林朝洛的视线。
  方才她说话时,林朝洛其实一直在瞧她,瞧得她面颊发麻。
  动作匆忙,林朝洛没来得及躲开。她为人一向坦荡,干脆直视起她的眼睛。
  方清露挪动书册,离她近了些。林朝洛俯身贴近,只差几寸便可以面颊相贴了。
  等到鼻息真的落下,两人却匆忙错开了。
  方清露问:我们能挡住么?
  林朝洛答:我掌军,从不挡,只进攻。
  两人相视一笑,眼底却都藏着苦涩。
  疯子。方清露低低道。
  *
  将人带上来,叫他们亲手将此处填平!
  唐笙一声令下,便服差役便涌了上来,将带头捐资建镇婴塔的张太爷及其仆从押了上来。
  你是唐笙罢!无故羁押无罪者,你还讲不讲王法?张太爷扯着公鸭嗓叫骂,细长的脖子绷着青筋,赤红着脸,我等有功名的,见官无需跪拜,也不得上刑罚,你若还是大齐的官员就得守着大齐的制!
  唐笙懒得和他浪费口舌,一脚将他揣进田地里。
  张太爷摔成了泥猴子,跌了面羞愤交加下,一口气没提上来,直直倒了下去。
  不必揪他!唐笙喝道,若是一直倒着,就给他倒插进瓦砾中,到下边去给这些婴孩赎罪!
  闻言,方才还梗在泥地的张老太爷爬了起来,骂骂咧咧地指着唐笙。
  你等着,我要找人参你,参得你同唐简一个下场!
  话音未落,张老太爷便挨了属官一铲子:再啰嗦就给你插进去
  属官道:你也知道这塔不是个好地方啊,还建起来坑害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给了你血肉之躯,便可以叫你生,也可以叫你死。张老太爷到底是握过钱权的人,呵斥属官时还留有几分气势,你一个小小官差,竟也敢对老夫动手。冲你方才的不敬,老夫便可叫人拿了你的官衔!
  你是总督还是我是总督。唐笙冷声道。
  代理总督罢了!皇帝推出来当靶子的替罪羊,还不是要摘就摘!张老太爷吹胡子瞪眼,发指眦裂。
  见他不见悔改,唐笙真叫人给他插进推倒的镇婴塔里了。
  碎砖瓦砾下积压着不知多少残骸枯骨以及焚烧过后扭曲且狰狞的肢体。
  张老太爷吓得瘫软,磕破的脑袋流着粘腻的鲜血,沾满了黑灰,连滚带爬躲到泥地里,半天爬不起来。
  你也知道怕?
  你们建造这座塔的时候,为何不知道怕?
  镇婴塔?我看此处不该叫镇婴塔,应该叫录罪塔。张口闭口朝廷王法,圣人礼教,仁善的大道理一套又一套,杀起人来毫不手软。这塔最该镇的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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