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帷幕里,海陵王却换上了罩甲。
  唐笙刚走,瓦格人便来了。他盯着镜中的荀先生,这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凡事皆有利于我。荀先生道,方才探子来递信了,林朝洛早就做好了准备,城墙上满是红衣炮,瓦格人强攻了两轮,死伤不少。
  依先生所见。海陵王道,今夜是否利于举事。
  自然利于。林朝洛和北六营都为瓦格人咬着,您起兵只是要辽东实权,明面仍是大齐的宗亲,是同大齐一同抗击外敌的。
  至于士绅,您也得稳着他们些。荀先生继续道,这个态势下,女帝若是派兵进剿,于她而言,反倒给了瓦格人可乘之机。瓦格那边或许也在等这个契机,您也可派人笼络,他们自个也知晓吃不下整个大齐,无非要粮要田而已,给他们便是。
  吴将军同程将军控制着平山、劳山两个关隘,蒋将军又在泰华驻军中。女帝的人一到,他们迟早是会被撤换的,眼下正等您造作决断呢。只要握住了这些个要地,女帝便不敢轻易对您动手。若是落了下乘,您大可
  剩下半句荀先生未说,海陵王眯眼,心中已有打算。
  事不宜迟。海陵王系好配剑,通知边军,今夜起事。
  *
  还有多远呐,走得我腿肚都快抽筋了。
  再有半日便要到了,忍着些。
  一老一少两个禁军说着话,嘴唇早已干涩起皮。
  少年禁军舔了舔嘴巴,摸向腰间的水囊:这天是要晒死我么,我还能回京么?
  少说两句罢,还能少喝两口水!
  老禁军骂完少禁军一抬头,传讯兵便扬起马蹄越过了他们,直奔唐笙所乘的车马。
  不一会,中军传来命令,叫军士们原地休整。
  少禁军一屁股坐下,忽然瞧见个英姿飒爽的将军,视线追随了一路。
  那是
  御林司的女卫。
  正说着话,女卫便沿途抛洒下了布条,紧接着又有人抛洒下了耐饿丸和盔饼。
  出于习惯,兵丁们抢了一通,再进行调配。
  马车帘束起了,热浪飘了进来,阳光灼面。
  她本想骑马,奈何秦玅观下了御命,叫她这一路一定要坐车,避免得热暍病。
  唐笙瞧着倚车歇息,热地面颊发红得军士,略感担忧。
  她躬身走出马车,扶栏远眺休整的队伍,叫人将车中储备的凉水都分下去了。
  马背上的方九娘靠近了:总督,干粮已分发。但此处缺少水源,下官已派人去寻了。
  你来时可曾见过陛下。唐笙问。
  陛下病着,并不见人。方九娘答,我来时只见过了方姑姑,姑姑叫恁路上小心些。
  唐笙面色微滞,握紧了佩刀:陛下她,是何时病的?
  方九娘迟疑了,马匹后退数步,九娘勒紧缰绳。
  御林卫作为皇帝贴身兵卫,是不该说出皇帝行踪和私事的,但她们又知晓陛下同唐总督的关系,踟蹰良久,还是说了。
  初三的朝会,陛下散朝去了太后宫中用膳,回来吹了会风便病倒了她瞧了眼十九,确定她没流露出急切的神色,这才继续道,眼下已有数日没能起身了。
  第112章
  瓦格人到了入夜时分便停了进攻。
  依照林朝洛的经验,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战场上的短暂安静,总意味着更紧迫的危机。
  她已经两日没合眼了,如今整个北境防线都在她肩上担着, 林朝洛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倦怠。
  今夜,定会有强攻。各部做好准备, 不得叫瓦格人钻了空子。林朝洛环视诸部将, 劳山和平山两关最为要紧,后备军要储足了。
  三千营检查军备,储足火药,再熬一夜,撤下来休整。林朝洛掷下兵牌, 直起身,咱们累,瓦格人也一样累。第三夜了,绷得再紧也就到这了。
  她话说得坚定,众将官被她感染, 好似看到了曙光。
  参将们退下,林朝洛独留了方箬在主帐。
  方箬议完事出来, 左臂多了道红布条。
  主帐外静悄悄的, 唯有篝火烧得哔啵作响,刚从城墙上撤下的军士倚背而眠,火光映亮了身上的血渍。
  一队兵马绕着营寨而行,消失在夜色里。
  今夜无星, 官道更显漆黑了。
  宵禁后,海陵王的亲兵直奔辽东各个官署和武备库, 海陵王本人则亲自领兵前往按察司,捉拿沈长卿同方清露。
  火光漂浮于暗夜, 最终聚成了明亮的浪潮,围住了府衙。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值守官差昏昏欲睡,听着甲胄声猛然惊醒,还未来得及说话,脖颈便被海陵王的亲兵驾上了刀,被人胁迫着朝里边传话。
  同一时刻,劳山关与平山关被策反的守备军已集结完毕,泰华营地的兵丁也被主官叫了起来。
  主官训话的内容都差不离,都是说,瓦格细作混入了城中,需要军士们搜寻斩杀。
  营地同关隘的精锐抽调殆尽,听从将令,秩序井然地开出驻地。
  他们今夜真正要做的事,唯有领兵谋反的三个主将知道。
  今夜真是十分怪异,到处都有狐鸣声,细听时却又觉得同真正的狐鸣有些差异,像是有人在说话。
  暗夜里行进的轻骑声响闷重,途经村落时激起了一阵犬吠,终于盖住了狐鸣。
  辽东百姓皆知晓大战将临,听得了外边的声音也不敢轻易燃灯查探,唯有不知事的孩童受到惊吓后放声大哭。
  女主人圈住孩子捂住了嘴巴,瑟缩在墙角,一脸警惕地瞧着纸窗外歪曲的黑影。
  明明前几日一家人还沉浸在分到田地,不用纳粮的喜悦里,他们仿佛做了一场美梦,梦醒时又堕入了冰窟,睁眼只能看到阴兵借道似的场景。
  闷重的脚步声近了,女主心悬一线,仍不住颤抖起来,怀中的孩子感知到她的恐惧,哭声渐起。
  哭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清亮,别无他法的女主人握起磨利的剪刀,死死盯着窗外。
  做什么呢,速速归队!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女主人的手臂也随之轻颤了下。
  黑影远了,她放下剪刀,抱紧了孩子,心终于落下了。
  *
  差役被迫传音后,按察司依旧大门紧闭。亲兵揪小鸡般将差役丢至一边,迎接海陵王的到来。
  海陵王插着腰,按着剑上阶,面上扬着志在必得的笑:
  速速打开衙门,本王要找方按察议事。
  守在衙内的差役颤声道:王爷,您若是要议事,为何又要带那样多的亲兵。这个时辰,方大人早已歇下了,您明日再来罢!
  海陵王放声大笑:辽东乱成这般了,方大人竟还睡得着?
  你不开门,本王就要轰门了!
  门内没了声响,海陵王挥手,亲兵便从撞车上卸下削尖的圆木柱,喊着号子抬上了阶。
  厚重的朱门被撞得晃动,圆木冲击处掉了大片红漆。
  窄小的门缝化作成半人宽,躲藏里侧的差役已能不费力气地瞧清外边连片的甲胄寒光了。
  随着最后一声拉长的号子,府衙朱门轰然倒塌,亲兵挥刀涌入正堂,立满了院落。
  海陵王提剑入内,眼底满是野心。
  庆熙帝御笔书写下的明镜高悬匾下,绛袍女官坐于主位,绯袍女官坐于她身侧,静静望着院外的躁动。
  公堂烛光摇曳,暖黄色的光亮透过敞开的隔扇门,在地上打下四四方方的框。
  差役们拔出朴刀与亲兵对峙,被逼退到暖黄的光晕边。
  方清露摘下官帽,将最后一点臂缚绑好,握起了公案上的长刀。
  沈长卿望着海陵王,神色淡淡的。
  方清露起身同她说了什么,缓步走向隔扇门。
  海陵王,谋反乃是大罪。你的妻子同王世子还在京城,此刻放下刀,还有回旋的余地。
  秦玅观可真是可笑,妻与子傍孤而存,而非孤依靠他们而存。海陵王压低剑锋,往檐下走去,你们妇人心性,优柔寡断,本不配担此大业
  本王既至,天命所归,尔们该还回来了。
  方清露轻笑了声,语调里满是不屑:
  真是痴人说梦。
  海陵王瞠目,正欲提剑刺去,身后却响起了能激起汗毛的破风声。
  后排亲兵应声倒下,海陵王回神时,差役正撤向门内。
  他高声道:不好,有埋伏!
  火把坠地,点燃了死尸的衣物,亲兵迅速响应,将海陵王围于里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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