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利箭离弦前偏离了几寸,射中来者肩头。
流民头目用柴刀挑出了箭矢,怒意更甚。
唐笙没有犹豫,在柴刀落到自己身上之前射出了第二箭。
这一箭正中来者膝头,随着头目倒下,为官军俘获,暴动的流民终于消停。
拿下方才冲在最前的那些人,捆着带回大营提审。唐笙放下弓,对近卫道,其余人收拢粮草,速度要快。
骑兵运作,后到的右军步兵加进了收拢粮草的队伍中。被围的流民死死盯着官军和营兵,满脸愤恨。
方十八心中发痛,但也不好说些什么。
战乱遇上大雪,百姓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加之蕃西民风彪悍,闹出眼下这一出是必然的。唐笙带的这群精挑细选的悍将强兵,应对这群只有竹竿和农具的流民绰绰有余。换做别的官员,定然是杀光他们了结此事,必不会留这群人一条性命,还去详审有何冤屈。
唐笙方才射出的那两箭也足够克制了这样近的距离,又是袭官,马上甲胄齐全者手起刀落,挑起动乱的就要人头落地了,完全没有还击的余地。
十九方十八侧身瞧人。
唐笙翻身下马,按着佩刀缓步上前。
十九!方十八当即跟上,生怕她出一点差池。
唐笙扬臂,示意方十八不必紧张,自己则行至流民头目跟前。
她睥睨着被近卫摁跪于地者,语调里却没有高位者的不屑和冷漠。
是被迫劫粮么。她问。
流民头目又啐了口,唾沫星子险些沾到唐笙的袍角。
我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你们有冤屈可同我诉说。唐笙语调平淡却字字有力,匪与民处置不同,我未曾要你性命,便是明说我要亲自审问。你若是这般执拗,你和你带着的这些人
唐笙的视线掠过未曾来得及逃走,已被军士束缚的流民,一字一顿道:都得死。
这些人已经不信官了,温声细语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定会被当作和稀泥的,等着官官相护把百姓一网打尽,杀个干净。这种情形下,唯有以生死作为筹码,计算起大的利益来,才能暂且稳住局面得到想要的结果。
唐笙在幽州和辽东同这些人交道打多了,处置起来手段更利落更有效了。
你要杀就杀要剐就剐,谁要你在这猫哭耗子假惺惺地套话。你们这帮喝人血吃人肉地畜生都该死!我呸,你都该死!
这些羞辱人的话,从一个被钳住,连性命都难自保的人口中说出就像笑话。
唐笙不再瞧他,而是在其余流民那问话手握兵权,处置起流民劫粮闹事太轻松了,唐笙要的不是惩处被逼反的流民而是到底是什么造成了流民不得不反。
她注意到被押住的人中有女子,还有部分十来岁的孩童,便在叹息之余叫来随从,从自己带来干粮里划出大半分给了饥民充饥。
唐大人,粮食已收好了,但有三旦破损,怕是难以押回了。
粮袋有损坏的,都分给百姓。唐笙哑哑道,粮台官如何了,活下来的有说是往哪运粮的?
还有一口气,血才止住。随从答,这是押去凉州守城用的粮草,将将够一营兵丁吃喝,您刚到便止了一场大祸。
随从恭维得隐晦,唐笙却听得心里冒火。
这哪是止祸,这明明是一来便发现了大灾祸。
第160章
都紧着, 动作快点儿!钦差就要到了,到了定然就要巡查各营,你们这副模样凑着挨训, 挨密折呢!游击沿着营地巡视,一脚踹醒篝火旁打盹的军士, 睡, 就知道睡,敌军捅死了才能醒是吧!
这几日大雪,钦差还得两日才到吧?随同巡营的武官为手下兵丁说好话,这会收拾妥了,还是要乱的, 不若等到钦差快到了一同预备了?
保不准,你没听说么,来的是谁?游击瞥了武官一眼,不等他答,那是陛下跟前的红人, 整得辽东上下不得安宁的那位!
武馆惊得颤须,忙叫手下人忙活起来。
整得辽东守备军上下不得一点安宁的这位, 早在幽州时便因三月内连升六级声名远扬, 后来更是因为整肃官场,手段狠辣为各地官员所忌惮。
朝中不少人恨不得生啖其血肉,奈何她手握兵权,又傍着皇帝姥儿这棵参天大树, 几回设局都未曾能扳倒她。
怎么是她武官嗫嚅,她来了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夹着尾巴做人吧。游击拍了拍他的肩膀, 直叹息,她要来, 不会有定数的,往常钦差到前都得先递个公文来,方便咱们预备着,可她呢,从不按章法来,严大将军那可是一点信也没有啊
这不。游击将军回望了眼传令兵官,又要叫咱们去商讨对策了,你这边紧着吧。
语毕,游击便快步跟上了传令者,直奔中帐。
从接诏那日起,蕃西总兵官,威远将军孙镇岳便叫人预备起了巡检。
游击一路走来,道旁的旗帜与值哨兵的衣装都比从前鲜艳了许多,姿态也比先前挺拔了不少。
帐外隐隐传来嗡嗡的谈话声,游击掀帘入内,热浪和声浪扑面而来。
凉州城来信说,还有二十来车粮食没送到,粮台官那也没个信,年关了,朝廷的粮还没拨下来,真要没了,一时半会还调不来。
又是战乱又是雪天,饿死了不少人,凉州城边的几座山土匪可不少,万一被土匪劫去了,这粮不就是没了。
钦差不日就要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不是凑着往刀口撞吗!怎么能弄出这种事,害得这年都没法过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谁想往刀口撞?那唐总督要是追责起来,不止我们粮台的要被彻查,押送的那两队里没你的人?你觉得你们能脱得了干系?
怎么句句奔着杀头的路去了,不就是个前人树下乘凉的娘们,能厉害到哪去,瞧把你们吓得,咱们这些老将同她爹共事时她还不晓得在哪呢!
哎!嘴把着门,妄议钦差可是大罪!
咱说的不是实话?黄毛丫头罢了,辽东那帮废物安逸惯了,被人找着缺收拾了,蕃西可是吊着命在戍边,她能翻出什么浪花?
就是!我们上下一条心,她能挑什么错处?
正说着话,一名小卒奔了进来,附在主将耳边说话。
附和声愈来愈大,众人正欲请主将说两句话,帐帘便开了。
风雪灌了进来,凉意钻进了靠边站里者的脖颈。
众人迎光望去,只见一身鱼鳞扎甲,头戴绒边盔,腰系鎏金带的魁梧女官弯腰走了进来。她一直身,帐外的光亮便遮了大半。
主位上的孙将军眼眸微动,忙起身走下阶来。
他以为来者便是钦差唐笙,却见来者侧身打帘,迎来了一位披着白裘衣的高挑女官,身后隐隐渗出的光亮称得她愈发清贵了。
随着她的步伐,愈来愈多的青色与蓝色衬袍的官员走了进来,依照阶品站立,将宽大的主帐填得更满了。
这架势,来者是谁,不言而喻了。
钦差已至,怎不见人通传?孙将军赔笑,迈着四方步上前,留有几分主将的气度。
本官下令不必通传。开口的是披着白裘衣的女官。
她解开披风递给随从,露出一身绯色的官袍。
众人的视线聚了过去,忌惮的,狐疑的,畏惧的,藏着不屑的
唐笙的眼睛根本没在他们身上停留,只望向比她大上两阶的威远将军,说话间颇有上位者的气度。
孙大人,陛下有话要慰劳你。
孙镇岳置刀,拖着甲胄跪下,以参拜皇帝的军礼等待唐笙发话。
属官们随之下跪,一时间主帐内充斥着甲胄碰撞发出的声响。
臣,孙镇岳,恭请圣躬安和否。
圣躬安。
唐笙摩挲着指间的玉扳指,掷地有声道:戍边多有辛劳,赏金银各两千两,慰劳将军。
臣多谢陛下恩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请起吧。
唐笙传达了秦玅观的诏令,给这帮人行了下马威,这才客客气气地同主将见了个礼。
她知道自己是一飞冲天,短短一年立在了这些人劳碌一生也难以企及的位置。无论是年龄还是真正在沙场上拼出的军功,她都不能令这些人心服口服。如若最初就摆出亲和的姿态,反倒叫人轻视了,久而久之还会被蹬鼻子上脸,所以先来个下马威是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