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东库莫。老秀才道,丹帐六部如今是扎卜汗的六子掌权,第三子是皇女所生,扎卜汗早死,照理说这皇女应在东库莫。
你知道的还不少哇。十八喝完最后一口馄饨汤,说得挺准。
她方才也顺着这老秀才的话回忆起了先帝朝的事,想起这位公主应当是长治帝的第十女和静公主。
这老秀才不经夸,夸了便又开始摇头摆尾了,说写酸臭话了,吹嘘起自己年轻时在衙门当差的经历。
唐笙拉着十八起身,掸去了粗布袍上的灰尘。
走。
又上哪儿去?
回去写信。
话音未落,唐笙便已稳坐高马之上。方十八望着摊贩锅中翻滚的饺面,叹了口气,飞快上马跟上。
十九近来办事是越来越雷厉风行了,想到什么便立即执行,有回方十八已经裹着棉被躺下了,硬是被她拽了起来半夜去巡查府库,杀了当地知府一个措手不及。
这种日子让十八不由得想起几年前随陛下平定战乱时得生活十九跟陛下过得如胶似漆,行事风格也愈发相似了,除了不像陛下那样爱冷着脸外,几乎是处处相像。
十九,你最近这不爱吃饭也是跟人学的么?十八策马上前,只手握缰只手压刀,仗着骑术超过压低身姿维持稳定的唐竹竿。
我那是不爱吃么,我是急着办差。唐笙呵出的热气被寒风吹散,回去我再多啃两馒头
说着,唐笙忽然意识到什么,回望了十八一眼:你说我跟谁学的?
十八用压刀的那只手蹭蹭鼻子,没敢说话。她嘿嘿一笑,扯开了话题:要吃包子,带肉馅那种,我给你买,我请你吃!
到了官驿,唐笙写信时,方十八果然端着满满一碟包子来了,嘴上还叼了一个。
在这地方,白日里能直接推门进来,大大咧咧地走到钦差兼军务参赞面前地只有十八了。
唐笙凭着习惯和步调判断出了来者,头也没抬地摸了个包子咬了口。
十八啃完包子凑了上来,歪身瞧着她信上的字迹,大吃一惊。
你要写信给和静公主,先同东库莫谈判吗?
以她为牵头人。唐笙抬眸,我还要劳烦你帮我办件事
帮我多找些六七十岁,住与边关的老人,再帮我找来幽云观附近几个州县的地方志。
你是准备弄清楚丹帐各族的血仇?
这句话点醒了唐笙,她抵了抵额,眼前一亮:商人、行脚客,还有俘虏兵,多找些来,要是没有活着的俘虏兵,就现抓几个舌头来。
她不止要弄清楚丹帐各部的血海深仇,她还要弄清楚丹帐王室内部的纷争像这种先王子嗣众多,登位的只有一个的情形,丹帐在完成权力交接时必然是起过纷争的。
唐笙不信余下五部甘愿屈居人下,从未起过对汗位的觊觎之心。
你等着。我这就去办。十八揣上俩包子,嘴上也衔了一个,快步离去。
这包子咸过头了。唐笙顺手将书案上的水囊抛给她,你记着多喝点水。
十八扬手接了,转头就出了门。
*
方汀抬手打起风挡,迎皇太女和陈学士入内。
秦玅观搁下折子,给她们赐了坐。
时逢秦玅观用药膳的时辰,两人入座后,秦玅观还叫人上了茶点。
顶着老师和家长瘆人的目光,小萝卜头几回想探手,几回都忍了下来。
她老老实实地坐着,听着两个女人谈论她的课业,脑袋低垂,偶尔抬头偷瞄几眼。
殿下天资聪颖,只是
秦长华的心随着她只是二字悬了起来,向老师投去一个委屈巴巴的眼神。
只是什么。秦玅观注视着两人,舀着瓷勺。
陈栖白敛眸,思忖了片刻才道:弘安殿下回颐宁宫侍疾,小殿下挂念着,近来走神多了些。
瓷勺碰壁,似是小长华的心碎声。
她耷拉脑袋,更不敢去拿那想吃的点心了。
殿中沉寂了片刻,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秦玅观啜了口药膳,对陈栖白道:陈学士,且从你手边那碟条头糕里取出一块给她罢。
陈栖白遵从圣命,捏了一块递给她。
留着干净整齐的短甲,骨节略显粗大的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小长华接了糕点,放在手心,眼泪吧嗒吧嗒掉。
殿下?陈栖白没见过这阵仗,有些慌神,将求助的目光递向了秦玅观。
秦玅观轻咳了声:不许哭,陈学士说的不是事实么。
小长华收声,迅速拭干眼泪。
将糕点吃了。秦玅观指节磕桌,催促道,再用两块。
遵旨小长华塞着塞着就打了个嗝。
这下陛下和陈学士一齐笑了,只有唇畔是上扬的,温温和和的,不带任何斥责和恼怒的意味。
好了,陈学士若是知情不报,便是欺君,朕也未曾责怪你,为何突然哭了?秦玅观温声问道。
这孩子一向刚强,便是遇上逆贼突袭也未哭过。秦玅观不由得放缓了语调,劝慰起她:孩童心性,你如今已经足够用功了,偶尔走神,不是过错。
回陛下话,觉得愧疚。秦长华吸着鼻子,终于敢抬头瞧秦玅观,小臣想给陛下分忧,可是读书时还是这样不争气,总是走神,实在是愧对陛下信任。
她说的不是假话。
裴太后的病反反复复,秦妙姝忧心母亲,眼睛都哭肿了。小长华同她亲近,心绪总是被牵动,念书时瞥见身旁的空位便能想到肿着眼泡向她哭诉的秦妙姝,会控制不住的走一会神。陈学士提醒了她几回,她走神的频率渐少,但偶尔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储君应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她这般没有定力,实在是愧对陛下的厚爱,也愧对于自己在陛下病榻前立下的为君分忧的誓言。
秦玅观瞧着眼圈通红的小萝卜头,心软了软,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宫中养育精细,萝卜头这大半年来长高了不少,站直时能比坐着的秦玅观高上些许了。
秦玅观本想揉她脑袋,思忖了片刻,只是拍了拍她的肩。
也不必将自个催得太紧,劳逸结合才是真。秦玅观道,有些事啊,急不得。朕已病愈,能等你慢慢长大。
她这一安慰,秦长华的眼圈更红了,眼泪几乎在打转。
秦玅观住嘴了,以她和唐笙的相处经验来看,她是个不会安慰人的,这回估计又没安慰对头。
陈学士用茶。秦玅观转而同陈栖白说话,朕为你那封卷纸折服,因而点你为太女之师。今日召你来,也是想详谈那卷纸上的六策的。
陈栖白搁下茶盏,动作中些宠辱不惊,仪态如常。
她抬首道:当下,大齐的危局其实是吏治腐败造就的,兵燹不过是催发了危机,辽东和蕃西战事这样吃紧,便是例证。
秦玅观轻拍小长华的腰际,提醒她留心听。
不错,所以朕要革新。
陈栖白眼眸含笑:微臣也是因此参加的博学鸿儒科。
她不爱说些恭维的虚文,秦玅观亦不爱听。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便是对秦玅观的盛赞了,秦玅观会心一笑,探掌,请她继续用茶。
平定边关与刷新吏治得并举。她道,吏治腐败,军务和政令调度多少会在执行时折本,前线作战也就有了弊端,可洗刷的太快朝局又不稳,如此循环,实在是难。
仗打了这些日子,国库都要掏空了,新政又要过些时日才能生效,朕总想着,速战速决,可
说话间,秦玅观的眉头不由得蹙紧了。
唐大人此行,正是为了处置此事罢。陈栖白推测道,以和谈稳住丹帐,休养生息,佐以离间,叫丹帐内乱,不攻自破。
正是。秦玅观答。
是上上计。陈栖白说。
认真听她们讨论的秦长华小臂挨了奏折边角的戳,她会意,取走折子交给陈栖白,回到了原位。
蕃西主将孙镇岳虽事事听从朝廷调度,但在蕃西也经营了近十年,很难说,未曾结成一块铁板。唐笙亦是头回与此人共事,朕忧心会出岔子。
没有替换人选么?
如今能担当主帅一职,压碎这块铁板的,朕能信得过的,唯有林朝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