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苦涩的药味拢住了她们,唐笙问秦玅观是不是近来用了好些药,秦玅观却说那是唐笙身上的。
辽东和蕃西怎样了唐笙的柔和的鼻息洒在秦玅观颈间。
怎么刚醒就操心这些事了?秦玅观拨过她额角的碎发,掌心贴着她的发轻轻揉着,当务之急是要养好你自个。
唐笙勾了勾唇。
她问这些不过是想借此判断出秦玅观这些时日有没有太过操劳。她方才试探着问了许多她的状况,秦玅观都绕过去了,连询问旁人都不肯。她只能旁敲侧击了。
辽东大捷,蕃西局势向好。秦玅观答,乾坤已定,他们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唐笙的鼻尖抵着她的面颊,低低道:那就好。
那就好。
陛下这些日子可以少吃些苦了。
第217章
唐笙问了好些事, 秦玅观一一讲给她听。
你就这么担心蕃西么?秦玅观浅笑,战线推到丹帐境内了,那位大可汗逃去了最近直刹的卑室部。如今整个丹帐, 已有三成土地为我吞没,他们依托山脉设防, 但能调集的多是些老弱病残。
依托有利地势, 又是本土作战。唐笙低吟,战线拉长了并非好事。
蓦的,她有想起了粮草的事,睁大了些眼睛。秦玅观的指腹抵在了她的唇瓣,轻声道:我知晓你要问什么
陈栖白同十二配合得不错, 月初时就已将钱粮都押送过来了。秦玅观说,我也不知她们如何办到的,总之,粮草还有用上一季。
唐笙即将绷起的弦蓦的松了:那就好,那就好。
语毕, 她又想起了什么,惊诧道:那岂不是, 新元已经过去了?
秦玅观没说话, 她不太想回忆新元日。
除夕夜里,唐笙命悬一线,她在檐下坐了快两个时辰,等待执一告知结果。她又冷又倦, 起身走了几步便倒下了。
据方十一同其余近臣的表述,她那是咯血而不知, 走路几步滴了几步的血,吓得一众随冲上廊檐来。
皇帝重病, 重臣生死未卜,丹帐人刚赶出齐土,蕃西几乎是家家戴孝,这个新元过得清清冷冷的,鲜少有地方洋溢着喜气。
秦玅观从回忆中抽离,发觉唐笙正定定地望着她,眼里包着泪。
好了。秦玅观生怕她哭得伤身,慌忙安慰,都过去了。
我同你说说辽东。指腹刮去了唐笙面颊的泪痕,秦玅观的语调变得更温柔了。
林大帅烧了瓦格人的粮草大营地,解了方二的燃眉之急。原本的口袋是放在虎鸣丘同泰华山一带的,瓦格汗留了一手,在东侧的劳山关布置了重兵。
秦玅观这般正经的人说起林大帅方二之类的词句听起来总带着些许俏皮的意味,唐笙知晓她在哄她开心,虽说没那么想笑,但记着秦玅观惦念着自己,便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一下堵住两个缺口有些难。唐笙接上秦玅观的话,林大帅烧了他们老巢,算是助力了二姐收口。
秦玅观颔首。
那京城呢
秦玅观敛眸,语调低沉了些:妙姝同长华都好,只是,前日来的消息,太后病重了。
我已拜托执一道长去一趟禁宫,为她医病了。
唐笙眸中添了几分复杂的光亮,秦玅观知晓那是她对自己的心疼,与对生命流逝的惋惜。她摩挲唐笙的发,低低道:往事的恩恩怨怨,谁能说得清呢。我囚着她,叫她日日赎罪。至于取她性命,我又不愿见妙姝同我一样失去母亲。
两声轻叹交融了。
秦玅观岔开了话题:问了朕这般多,也该换朕来问你了。
唐笙心下一紧,忙从淡淡的哀伤中抽身。
你昏迷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换了皇帝姥儿的自称,眼眸又那样幽深,好似能一眼将她看穿。紧贴着她的唐笙一下就僵住了。
怔愣了片刻,唐笙道:我说了胡话吗,记不清了?
你说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是外世之人,死了也只是回原来那个世界。秦玅观重复起她的话,指节隐入她的发间,轻缓摩挲,像是要冲淡她的恐慌。
唐笙喉头滑动,觉得这样蛊惑她的陛下更像是在诱导她说出真话。
相爱的人应当捧出一颗真心,毫无保留的信任在唐笙看来是维系一段感情的基础。她是想同秦玅观说实话的,但一想起消失的血条,唐简消散前的举动,便说不出话了。
秦玅观面色奇差,此刻也只是强打着精神同她说话。她同唐笙一样,不想让对方担心。
若是说起异世的事,势必要提起唐简。故意隐去细节,在她看来是对唐简的不公,撒了善意的谎言也得用无数个谎言来弥补。秦玅观那样聪慧,她定然是瞒不住她的。
但唐笙不想在此刻说,她怕秦玅观听完会难以承受,再次病得不能下榻。
我本意是想叫您放下心来。唐笙顺着她的话,说起了敬称,眼底的泪光更清晰了,带着怜惜的恳求惹得秦玅观侧目,不忍对视。
秦玅观阖眸,冷静了片刻,将唐笙的眼神从脑海中扫去。
又装上了。她说。
唐笙抿了抿唇,艰难挪动身体,靠近了她,秦玅观一下心软了,下意识拥住了她。
碰着伤口了。唐笙倒吸凉气,面容痛苦。
朕叫御医来。秦玅观撑身喊人。
唐笙长舒一口气,虽逃过一劫,但也没有从前使出这招欺骗秦玅观带来的快意,人也变得更加无精打采了。
*
辽东战事告捷,离家月余的林朝洛终于得以凯旋。
在年前送她出征的城门处,方清露带着辽东大小官员迎接。
高马之上,林朝洛身披绛色暗纹袍,露出有右身锃亮的铠甲,双臂束着缠枝坐麒麟纹臂缚,微仰着的脑袋随着队伍的行进轻晃。
当真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欢腾的人群中,立于队首的方清露远瞧着她的身形唇畔上扬,真瞧清了,嘴角却耷拉了下来。
林朝洛特意往她那望了几眼,见方清露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耳畔警铃大作,觉着回到府衙应付完恭维的众人,就要大限将至了。
方清露人前打着官腔,笑意温和,没说同她一句逾矩的话,一切都和走流程似的,眨眼间就办完了。
林朝洛应付完属官,一入府衙便瞧见了明堂上背身而立的方清露。
坐在案首的沈长卿见着她,微颔首,当即抬脚从明堂侧门绕了出去。
林朝洛抬手叫人,却见沈长卿步子迈得更快了。她心跳加速,下意识将伤手别到了后边,走了几步才注意到自个因为心虚躬了背脊,又刻意挺了挺背,昂首阔步地前行。
方清露负手转身,绯色的官袍轻晃。林朝洛心里咯噔了下,视线有些飘忽。
下官备了洗尘庆功之宴,还望林大帅赏脸。
只剩她们俩了,方清露开口还是一股官腔,林朝洛一听这话便知道完了,干笑两声,手背得更后了。
二娘林朝洛没了马上的微风,低着脑袋套近乎,我只想同你用顿便饭
方清露见她服软,语调也温和了些。
时值晌午,正是用膳的时辰,林朝洛又是远征功臣,再怎么样她都不该将人晾着,连用个便饭的请求都不满足。
思忖了片刻,方清露拍拍手,视线掠过林朝洛的肩膀看向檐下努力装鹌鹑的差役。
差役得了令,飞一般的蹿了出去,端上膳食送上偏房时步子又放慢了许多。
请罢。方清露展臂,请林大帅从侧门出去。
林朝洛走上前,方清露跟着总和她隔着一步远的距离,维系官衔尊卑之别。
她等了她几回,发现每回方清露即将跟上,都会故意后退几步,不让她们有肢体接触。
林朝洛忍了又忍,终于用没伤的那只手拉住了她的衣角。
大帅这是做什么?方清露抬眸,语调里虽有惊诧,眼睛里却藏着挑衅。
林朝洛巴巴地看着她,一语不发,什么大帅威望,什么上下尊卑,全都抛了,满眼都写着求你理理我。
方清露收束视线:大帅不说话么
瘦了。林朝洛说,这些日子累着了。
方清露眼眸微颤,她敛眸,良久才道:你也瘦了。
四下无人,周遭陷入了长久的静默。长廊外,雪还在落着,悄悄诉说着时间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