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是道长啊。林朝洛挺直身, 下巴高高扬起,神色远不及往日的松弛。
  执一颔首, 算是同她见过了礼:陛下有信,昨日先传达给沈太傅了, 丹帐纠集了三万人,号十二万,前来增援瓦格了。陛下说,他们必然要经过泰华山沿途的关隘,叫您尽早设防。
  林朝洛听着她说话,神色逐渐凝重,之后眼眸中反倒流露出了激动。
  瓦格和丹帐也是黔驴技穷了。她笑着道,太傅是如何说的。
  说是已拟定好了辎重调度,搁在方总督的案头了。执一答。
  林朝洛将草草系好的臂缚整理了遍,绕着圈,假装不经意间问道:道长怎么起得这般早,没陪着沈太傅?
  执一微怔,心跳莫名急促了些,回神时林朝洛已不在身边了。
  差役牵来了她的马,她单手执缰,轻巧一翻,眨眼间就调转了方向奔了出去。
  林朝洛夹紧马肚无声催促,青骢马光洁的毛发恣意飞扬,奋力一跃,冲过冰雪掩藏的石块,一路发出咚咚声响,踏起片片雪浪。
  丹帐人若是要救援,要走的只有两条路,陛下给的消息一向都是准确的,林朝洛用不着过多思索就能布置好了。
  兵力充足,士气高涨,地势优越。
  这种仗她林朝洛若是打输了,也就配不上大齐第一帅的名号了。
  她想的是如何打得出彩,如何打得瓦格和丹帐联军抬不起头来。
  下了马,林朝洛直奔前营,舆图主轴还未来得及展开,半个身子便凑了上去。牧池见着人拿着茶点凑上来,也被她挥手赶跑了。
  日头渐高,案上压上一道黑影。
  林朝洛不耐烦地拂手叫人退开,脑袋已先移到了光亮处,结果那影也跟了上来。
  哪个不长眼的
  诶呦!是总督大人!
  林大帅双手接取方总督单手递上的茶点,塞了一个在嘴中,含混道:这个时候怎么来了,不是说军务我顶着么?
  这话言下之意就是,不是叫你多睡会儿么,怎么这么早就来找我了。
  瞧着嘴巴快咧到嘴角的林大帅,方清露觉着她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别贫了,我还得巡营。方清露瞥了眼,没再说话。
  林朝洛回身卷了舆图,大步赶上她。
  日头高升之际,营地里人群往来,一道又一道的身影掠过她们。
  不远处的白马上坐着个身着儒生深衣的女人,马匹缓缓行进,石青色的高挑身影牵着马,穿过重重人影,向她们靠近。
  见着沈长卿和执一,方清露露出了笑,加快了步伐迎了上去。
  四人会面,但不知为何,周遭氛围怪怪的。
  夏属官与牧池、鹤鸣对视了眼,各怀心事。
  方总督今日难得没穿官袍,而是穿了高高的方心曲领,遮住了脖颈。表面板着张脸,瞧着蔫蔫的,实则心情还不错。林大帅起了个大早,眼圈有些黑,但瞧着心情比方总督还要好。
  沈太傅和执一道长就是怪怪的,怎么瞧怎么觉得怪沈长卿与往常没什么不同,执一却瞧着心事重重,郁结众多。
  这是最后一场仗了罢。林朝洛说,不是最后一场,也是决定最后一场的仗。
  沈长卿扶着马鞍下来,立在执一身旁:是了,所以还是要慎重思量的。
  我带了图。林朝洛迫不及待地展开,边走边说了些初步打算,我想着,决战也一道打了。
  三人一齐抬眸,视线聚集在她身上。
  来,听我详说。
  *
  议完事已是正午,四人聚在主帐用了些膳,便去做职务之内的事了。
  沈长卿统筹调度,方清露把控后方诸事,林朝洛训诫众将,执一给沈长卿牵了两回马便闲了下来。
  军营中行色匆忙的兵士带起了她的衣角,执一看向沈长卿,瞥见了自己的袍摆贴上了沈长卿的。
  冷么?她问。
  沈长卿摇头。
  不知怎的,她们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执一回眸,定定地看向远方,心跳加速。
  她其实并不是什么木头桩子,沈长卿的暗示和林朝洛的提点,她都能琢磨着回过味来。
  她隐隐约约觉得,昨日傍晚的沈长卿其实在向她诉衷情。
  沈长卿可能心悦于她罢
  可她是个道士,还是个不能动尘心的道士。有些事,她必须得说明白。
  太傅。执一鼓起勇气唤她,眼神却不再坚定。
  你说。沈长卿正色。
  相处久了,执一私下都是唤她长卿的,只有人前唤她沈大人、沈太傅,这样的情形于她们而言还是头一回。
  我执一欲言又止,太傅
  沈长卿安静等着她说完这难以启齿的话,半晌,都没能等到一句话。
  我是全真教派的。执一低低道,道心得稳。
  沈长卿轻叹息:我知。
  你不难过?执一轻声道。
  意料之中。沈长卿淡淡道。
  紧接着,她意识到了什么,抬眸道:你是要同我辞行了?
  执一被她戳破了心事,久久不语,耳畔渐渐就只剩下了轻浅的呼吸声。
  路过的斥候打破了她们之间的沉寂。
  沈大人,执一道长!前锋营已发觉敌军踪迹!丹帐人正朝豁口进发,三日内应当抵达伏口!斥候来不及下马,在马背上传信,林大帅叫您回去,有要事商议!
  看来阵仗挺大,竟要聚齐了才能商议。沈长卿舒缓了面色,同执一打趣。
  执一又立成了一根木头桩子,颔首应下。
  阵仗确实不小,我瞧着,像是有汗王驾临。斥候牵马走近,执一下意识接过马缰,看向沈长卿,似是在等她上鞍。
  沈长卿刻意忽视了她的视线,绕过马匹,徒步走向营寨。
  丹帐主将可曾查探清楚?
  原先只是说有穆尔帖那个所谓的常胜将军,不知晓竟有汗旗相随,可能有诈。
  多少人?
  瞧着挺多,估摸着前锋就有六千人了。
  沈长卿掐指一算,忽觉来敌不止陛下转述的三万余人了。她光是听着斥候描述,便觉得丹帐军像是要有五六万人的模样了。
  *
  五万人。达窝尔用志在必得的语调道,五万人足够推平这关隘了!
  一旁的常胜将军按马跟随,笑着附和他的话:说的在理。不过我觉着还是要谨慎行事。
  此处丘陵如此低矮,哪儿能设下吞五万人的埋伏?他们能有那样大的胃口?达窝尔不以为然道。
  他们来时便已同瓦格可汗通过气了,瓦格也将派出五万人迎接,他们将从两翼反包围刚打了胜仗的齐军。
  骄兵必败。达窝尔说,这是齐国人兵书里的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常胜将军仍是附和:您说的有理。我们丹帐一直有头一仗主帅领兵得胜方能继续进攻的惯例,再有三日也该逼近泰华山角的落雁关了,那一仗?
  我来!达窝尔豪气万丈,我要叫他们看一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猛将!
  好!咱们都听可汗指挥,您要打哪儿,便打哪儿!
  可汗有志向,不愧是我丹帐好儿郎!
  可汗旗开得胜!
  可汗真不愧为丹帐下一雄主!
  众将的吹捧叫他飘飘欲仙,将一路上惦念的与母亲决裂的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建功立业好似成了唾手可得的东西,恍惚间,达窝尔已经幻想出了凯旋后戴上储君东珠的情形了,恨不得此刻就飞到落雁关,与齐将一决高下。
  第222章
  秦玅观二十九岁的寿辰是在军中度过的。
  万寿佳节, 往日里铺张繁杂的贺寿流程简化成了将兵同乐的晚宴。
  说是晚宴,实则也与宫中不同。禁军与蕃西各州府的差役一齐调度和行猎,保证了远在前线的将士喝上了一碗酒, 吃上了肉与精面。
  长华她们早前就从京中押来了易于储存的蔬果肉食,以供陛下行宴所用。秦玅观收了厚重的贺表, 将这些吃食全都赐给了连日作战的有功将士。
  随军的录史官在简朴的赐宴上, 听着陛下发出一道道犒赏军士的诏令,心潮澎湃,笔走龙蛇,赞颂之句不断落在实录之上,瞧着秦玅观的眼睛都闪着崇敬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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