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虽然看不到血条了,但每每想到昏迷前秦玅观憔悴病倦的神情唐笙便觉得难过。
我不想回去了。顿了顿,唐笙垂首,望着铜盆中,自己的倒影,我的牵绊不在那里了。
一滴泪滑落,平静的水面漾起一圈又一圈小巧的涟漪。
唐笙低低道:陛下是我唯一的牵绊。
第231章
秦玅观一向觉得, 唐笙这人是小王八吐不出象牙,会逗她高兴,情话总是说得直白坦荡, 没她那般内敛温和。
可如今,唐笙对她说:你是我唯一的牵绊。
秦玅观顷刻间失声了, 纵有伶牙俐齿, 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得到在愿意留下期许之外的答案,她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太过珍视,反倒开始惶恐不安。
唐笙将所有自己知晓的,自己心中全部所想,都告诉了秦玅观, 没有保留丝毫。
她说起了因留下她而消失的唐简,说起真正死去的唐笙,说起了自己原本的家庭,说起了那个不一样的时空,她所有的遭遇, 所有的不甘
秦玅观安静听着,所有的情绪全被她牵动了。
我有错, 我一直没说唐简的事, 我伤着你,也怕,也怕
也怕什么?
唐笙不想说,她明知道自己的忧心是多余的, 忍了许久,但仍想问。
怎么不说了, 我那么可怖么。秦玅观勾着她起身,生怕王八潜到这窄小的铜盆中。
她点了点衣襟, 叫她瞧一瞧自己的打扮。
脱了那身黄皮袍服,又在人后。秦玅观说,我是你的妻,没什么可怖的。
唐笙思忖了片刻,才缓缓道:那我说了?
秦玅观颔首,这动作在唐笙看来,莫名觉得她乖巧。
我其实最早能瞧见你的寿数。唐笙说,不知为何,就是能瞧见。
每每入梦,总有个雾团子同我说下边会发生什么,我得做些什么,再到后来,那雾团子便不见了。但我还能瞧你的寿数。
这也就是那时,我为什么宁愿顶撞你,也要去治疫,也要去辽东按住海陵王的原因。唐笙哽了哽,那时最早我是想着遵从雾团说的,一一完成她的指令早日回去,因为我觉得你阴晴不定,我迟早要丢命。陪侍陛下走了,才知道陛下不是草菅人命的君主,反而惜生慈爱
秦玅观被她委屈巴巴的语调都笑了,眼底泛着泪光,唇角确实上扬的:也不是那般慈爱。
唐笙眼睛有点酸,今天站久了腿也累,干脆一屁股坐在妆台前,占了皇帝姥儿的位置。秦玅观向前一步,好叫她随时可以抱着,窝在怀里擦眼泪。
雾团的预测到海陵王被诛杀后,便戛然而止了,剩下的事,我一边摸索一边处置,幸好熬过来了。唐笙说,我本以为是自个幸运,后来重伤那次,我昏昏沉沉的,终于瞧清了团雾。
说到这,唐笙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
秦玅观那样聪慧,其实早就猜出来了。
是唐简么?
唐笙颔首。
她说,她曾回溯过无数次,都无法改变定局,就想着境中人怕是都有属于自己的宿命,才将我提进了这个世界。
听起来分外荒谬,可是我就这般听到的,也是这般从异世穿来的。
秦玅观喉头发涩,低低道:那她呢。
我重伤那回,是最后一次回去的契机唐笙抵上秦玅观,心里分外难过。
再次醒来时,她没有再看到秦玅观颅顶的血条,便已猜到了唐简的结局。
她换你回来的?秦玅观的声音发了颤。
唐笙点头:她换我回来的
她向秦玅观讲述了自己清醒前,最后的所见所闻。
一身素衣的唐简走向了一片虚幻的桃林中,满园春色里,她长久立与边界,凝望着园中玩闹的孩童。
她无法向秦玅观准确描述最后看到的场景,秦玅观却已经在心中擘画出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回忆。
唐简自始自终都没能走出那片暮春的桃林。
本宫就是崇明,你是新来的伴读吗?
殿下,我是您今后的伴读,唐简。
你是因本宫挨竹板的,本宫记着。别哭了,是本宫对不住你。
殿下,我不痛,我只是想起了母亲。
嬷嬷和师傅说,我是臣子,要对您尽忠,这板子本就是我该挨的。
可你明明没有做错,明明是本宫逃了学。
我是您的臣子嘛。
我是您的臣子,不该叫您为难。
秦玅观又想起了那张玉兰花浸湿的纸上写下的诗句。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偏偏是她早早走出了那个春日,唐简那样聪慧的人却永远地留下了。
她可曾留什么话给我秦玅观的语调沙哑了。
唐笙摇头:不曾。
秦玅观阖眸,突如其来的晕眩促使她下意识撑住了妆台。
什么都没有么。秦玅观鼻息发沉。
唐笙再次回忆,低低道:不曾。
喉头卡着千言万语,可再多的话也只是徒劳。
秦玅观歉疚,悲痛,诧异,数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叫她感受到灼心闷痛。
忠臣秦玅观重复呢喃着这两个字,身体不受控制地滑落,好似被抽去了力气,忠臣
唐笙扶紧了她。
秦玅观终于立稳。
愚忠秦玅观喃喃道。
帝王之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是一副愚忠的模样,死心塌地地尊崇圣上,不叫皇帝为难,被压榨干价值便早早死去,以免功高震主。
她曾希望许多人都像这般追随着她,但这些人里,不能包括她的挚友,她的亲人,她的心上人。
秦玅观为因操纵掌心的傀儡长出血肉生出感情而苦恼,也会因情感的发展越过操纵而忧心。时至今日,再从唐笙口中听到唐简的结局,秦玅观生出种浓重的无力感,那些压抑已久的歉疚快要将她吞没了。
心随境转,她敏锐地觉察到,唐简并不似她记忆里那样沉闷持重,这种感觉在她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后疯狂滋长。
秦玅观无法想象,唐简慷慨赴死后望着朝局不受控制地倾颓时该有多痛,也无法想象唐简决绝离开时的心绪。
她忽然明白唐笙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死守这个秘密了。
她可曾问过你什么?
她只问我是否想留下。
秦玅观的身影颓败下去,恍然间,唐笙又看到了她烧毁画卷时的神情。
唐笙怕她有事,想去叫太医,秦玅观拉住了她:不必了。
神情落寞的秦玅观抬眸,眸光烁动。
她再一次向唐笙询问,语调恳切:
你会离开我么?
不会了。唐笙摇头,牵紧了她,我不走。
第232章
陛下和唐大人即将启程回京的消息传到京中时, 秦长华兴奋得快一宿没睡着。
尚宫听着帐帷内翻来覆去的烙饼音响直叹气,气息还未收回能便听着秦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被衾掀开带来的风就刮动了帐帷。
孤怎么这个眼皮今日跳个不停呢?秦长华靠着榻, 抱着棉被,一脸困惑。
殿下, 是左眼还是右眼?尚宫的声音隔着帷幕传来, 秦长华瞧见了那道恭敬的身影,苦闷地抓了抓脑袋。
右眼。她说,不过孤不信这个,就是睡不着罢了。
起初她是因为陛下和唐大人要回来兴奋得辗转难眠,后来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秦妙姝的脸, 脑袋就变得乱糟糟的,总是觉得她近来有些不对劲。
你有没有觉得弘安姐姐面上笑少了?她隔着帷幕望着尚宫,希望能得到个确切的答案。
尚宫沉默了片刻,答道:回殿下话,弘安殿下这段时日面上的笑确实是少了, 想来应当是
尚宫说着说着就不说了,给秦长华听急了, 忙掀帘探头询问:快讲, 这是太女之命!
这尚宫真是觉得小殿下越长越跟陛下像了,不只是相貌上,更是说话上,行事风格上, 回殿下话,太后重病已久, 执一道长来也只是缓住了,未见有好转, 弘安殿下当然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