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只是那一刻,在阳光下,看着苏格兰大笑的荒谬与喜悦之情,是绝对的真实。
  活下来了。有人死在了日本,但也有人活下来了。
  “秀哥秀哥,你们联合搜查的会开得怎么样了?”赤井秀一能感到腰上环绕的手收紧了,“肯定很忙吧,不过我也不闲啦,工藤还是经常遇到案子,缺勤率居高不下,他又不敢和兰说,每次都是我去偷偷帮忙搭把手,上次我们破了一个案子,和圣诞节有关……”世良真纯在这个红灯里滔滔不绝。
  她就是不敢直说,今天是圣诞节。
  赤井家的生活习惯惊世骇俗,小时候她觉得大哥很帅,每天飞机飞来飞去,抽屉里有一打的证件和手枪,还可以逮捕凶恶的犯人。但长大后她才看清楚,飞机上困倦的脸,证件背后强压的重担,没有私情可言的假期,居高不下的死亡率。她渺小的愿望战胜不了fbi的铁则,也没有任何理由能战胜那些案子中绝望的受害者。
  灰暗的阴云,她一直说到了公寓楼下。直到赤井秀一稳住车让她下车:“上去吧,秀吉估计已经到了,他有带你喜欢吃的华夫饼。”
  世良真纯沉默地下车,但一动不动。
  “今晚是fbi和日本公安的联谊会,我已经跟妈说过了。”赤井家的长子没有放软语气,却近乎叹息,“听话,开始下雪了,外面会很冷。”
  “别露出那种表情,我晚一点回来。”他最后任由一只手落在了那个倔强的头顶。
  “嗯!”他的小妹妹猛然抬头,露出错愕而幸福的绿眼睛,“我会等秀哥的!”
  还是别了,谁知道喝起来要几点钟。赤井秀一有眼色地把这句话吞了回去,只是点头后重新发动引擎,开始在落雪的街道上穿梭,联谊会的地点是宿海集发给他的。据说是个过场面的小聚会,应该可以速战速决。
  应该可以。
  他推开门时发现自己是最晚到的一个。而在座的公安和探员们已经明争暗斗地喝起来了,令人感激的是降谷零不在,这场酒席不至于太糟。但不幸的是茱蒂也不在,没人替他分担应酬压力,估计是主动留下来加班了,只能说要是爱德华在这里就好了。
  现在只能迎难而上。他坐到了宿海集不远处的吧台座位上:“一杯波本苏打,不用糖浆,加冰。”宿海集竟然在喝黑麦威士忌,好吧,他也喜欢喝波本和苏格兰,只是……所以组织为什么要用酒名为代号,完全不考虑组织成员们的日常生活啊?
  “看来我们两个,都是不受欢迎的长官啊。”新出炉的同事投来轻松的笑容,没有了工作模式下雷厉风行的严苛,诸伏景光曾吐槽他们两个放一起时,简直是两台大功率冰箱开足马力制冷,“欢迎加入,赤井搜查官,这里已经包场。”
  “长官向来不是什么受属下待见的身份。”赤井秀一凝视着酒液注入玻璃方杯,“指挥时,只要信服就可以了。”
  把玩着玻璃杯的公安理解地勾起嘴角:“是吧,效率至上,果然,我们和零的差别都很大,别看那家伙老是一副挑衅的样子,私下里可是会为了副手专门庆功的人。”
  “并不意外,降谷君的温柔只是具有区别性罢了。”莱伊对波本的锐评幸好传不到后者耳朵里,“不过宿海君,你表面上的欺骗性未免也太强了。”
  乍一看是和降谷零一样的工作狂,实际接触后才会发现其实还挺好说话,并非绝对的魔鬼上司。但刚才,他可是做出了了不得的发言啊——精准地把所有关系都框死了吗,只有指挥与服从的效率至上,连赤井秀一自己都会偶尔下班时和同事喝一杯。
  被他质疑的人没有转头,搜查官只能看见冷静的侧脸:“那些都没必要,这场酒会只是喝给上面看的。毕竟历史证明,距离太近只会带来危险——莱伊,你不觉得吗?”他说到后半句,竟然笑了出来。
  “我的想法对你而言并不重要,赤鬼。”赤井秀一准确地回敬,举杯致意,“无论如何,看看当下吧,别让这个圣诞节变得太难看。”
  他们都知道,这种级别的言语交锋只称得上是打闹,根本没有任何真实的伤害与真实的危险。既没有出卖,也没有死亡,上面的安排或许是对的。只有一个卧底能明白另一个卧底的心情,也只有这种人能在令旁人犹疑的凝滞中镇定自若。
  “好吧,你说的对,merrychristmas。”宿海集碰杯,没有再看他,“既然有人在等你,那就先走吧,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
  “merrychristmas。”这是赤井秀一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
  快十二点,他们终于喝完了那顿酒,宿海集把人都安排回去后得到了片刻自由,街道已经被红与绿装扮,他一个人走在街上,感觉自己穿行在圣诞祝福组成的罗网里,merrychristmas,merrychristmas,似乎还有哪家便利店尚未关门,悠扬的乐曲隐隐约约地飘过落雪传来。
  十二月二十五号,寒风萧瑟,他裹紧了风衣的领口,突然决定去看看。
  墓园果然空无一人,这里与节日气息并不相称,积雪已经堆了浅浅一层,宿海集踩着一个又一个脚印去寻找那座久久未见的墓碑,天地一白里,只有他这抹黑格外显眼。如果给路人看见,说不定会以为是哪个亡灵企图寻找坟茔。
  最后他花了四分钟找到了目的地,神宫寺之墓:“正好是那天啊。”
  和母亲一模一样的碑铭,而名为宿海纪义的男人早就消失在了时间的漩涡之中,没有记录,当然也没有墓碑,说不定只是随便抛尸荒野,成为了哪处他无法辨明的泥土。风趣的父亲,温柔的母亲,不谙世事的孩子,曾经的虚假都已尽在六尺之下。
  他就这样坐下来,才发现碑前似乎有什么同色系的东西,让他第一时间竟然没有看清。
  那是一束花。
  灰色的,风干的,破碎的,尸体一样的花束。但那是某个人献上的花。宿海集迟来地拾起那一束献给神宫寺集的花。僵硬,颤抖,不知所措,他该笑吗,为这不辜负的死亡,或者该哭,为这不知名的铭记?
  送的人和被送的人都不重要了。漆黑的影子抬起头,千万片吹雪自天空坠向人间,也坠向他的迷惘。有个声音低低地说,我宽恕你了。
  曾经有个人也想过是否能获救,是否有人能来救他,虽然那并没有成功——但后来当他拥有拯救他人的能力时,这就像成了另一种瘾,不行善即为恶,行恶时更加倍。这罪孽无穷大,使他竟看不见最初的他。
  无数座墓碑耸立起来,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私语,无数只手指向他。
  ——但我宽恕你拯救的瘾。
  ◎作者有话要说:
  *宿海集,典型没长歪靠天赋,曾经的家庭全靠谎言维系。虽然父母对他的爱非常贫瘠,但这也是他们在那种环境下能挤出的所有了。所以他也无可奈何地爱着他们,毕竟对死人而言怎样的期许都如此无用,温馨提示,神宫寺睦心死于圣诞节之夜,松雪幽后来因此不过生日
  *如果不是世界线叠加,他会直接死在二十二岁的海滨商场,可以说是一直在迎难而上地忍受命运。然而对宿海集来说最大的幸运不是遇到警校组(虽然的确很重要),是成功杀死了那个该死的命运后忍受了阵痛余波,却也依然支离破碎地活下来。但他还没绝望,还没倒下,他还可以去救别的人,他只要活着
  第184章 后日谈·松雪幽
  ◎名侦探与名推理小说家◎
  警笛鸣叫,黄色的封锁线隔开无关人等的窃窃私语与窥探,原本直播作案用的摄像机早被踢翻,警察们快速提取地上的有关物证,法医正把手套戴上,工藤新一目送着凶手痛哭流涕地被拷上警车,心情仍不免为那一条因误会而消逝的生命感到低落。
  然后他把脑袋转向了一片忙乱的角落:“松雪先生,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人质啊。”浅金色头发的小说家无辜地抬了抬手,显露出被胶带捆绑过后的手腕,以正常标准来看,有点纤细了,“如果没有你突然出现破解案件的话,我可能就要沦为他和警方对峙时的人质了,嗯,非常感谢。”
  “也不一定吧。”名侦探噎了一下,“如果没有您敲摩斯电码提醒我犯人是在虚张声势,这个案子说不定还会出更多变数。”这位看上去一脸坦然,连被绑架的后怕都没有,完全不是正常现象啊,警察们难道都没注意到?
  对方蓝绿色的眸子弯弯,笑而不语。一些零碎的记忆忽然重新泛起波澜,飞机,口罩,同行的小说家,对福尔摩斯的探讨,救与杀的故事——原来他曾见过这个万分可疑的人!
  “唉,又是您啊,松雪老师,您待会有事吗?有的话记得高摫先生打个电话,笔录还要一会时间的。”高木涉正和涉案人员沟通,结果走过来的第一时间竟然是和松雪幽打了个熟稔的招呼,工藤新一茫然地左右扫了两眼,“不然像上回那样忘记,高摫先生又要跑到警视厅总部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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