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那头,体委发完信息后有点忐忑,不知道自己话的分寸是不是适度,自己会不会多此一举了。直到一个多小时后,十二点半了,他才收到第一名的回复。
  “那天体育课,我好像拍了你一下,下手有点没轻没重,抱歉啊。”
  体委疑惑了。
  什么意思?到底看没看他上头说的那堆话?
  但是秉承着对成绩的崇拜以及对喻哥的眼光的崇拜,他只能顺着说:“啊不用不用,没事没事……”
  睡着之前,体委突然想通了。他喻哥看上的人,当然也一样高深莫测啦,当然啦!
  *
  早晨的校园笼罩在缕缕秋雨之中。
  喻明希踩着早读铃声到校,如今是他每次要劳烦言秋起身让道,言秋比他自觉得多,不用他出声,就主动站起,把自己椅子往桌底推推,给同桌留出一条轻易便可通过的过道。
  礼貌、客气,且疏离。
  但擦身而过时又并不严格遵守异性间的社交距离。
  他身上携带着外头凉凉的湿润,轻轻地掠过言秋鼻尖。
  他来时的雨比她出门时的大。他身上有清凉的药物的味道。
  好歹,今天知道穿长袖了,即使全班只有他一个人穿的是单衣。
  言秋自认不是扭捏的人,课代表在上头结束了领读,开始自由阅读时间,她便一分钟不耽误,从书包里找出个小袋子,抓着伸到喻明希眼前。
  喻明希木然地移动视线,就看小袋子,不看拿袋子的人。
  言秋搁下袋子,在他未打开的书本之上。是给他的意思。
  “感冒药。”她言简意赅。
  喻明希眼皮子垂下,只看着小袋子,不做其他反应。
  不知道是最近他头发长长了还是怎么的,有点搭下来的时候,言秋想起了好友常说电视剧男主“顺毛好乖哦”。
  言秋低声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喻明希里侧的手,在凳板上压得指尖都发白,就为了忍着,显得冷淡一点。但是这会儿她都说了两句话了,还给他拿了药。女孩子主动求和了,不是他没脾气。
  所以手松了,修长、坚硬的指甲盖又恢复了血色。
  他偏过脸,好像看她,又没完全看。
  “说什么。”
  他开口的时候言秋又闻到了那股子凉凉的药味,比刚才在他身上闻到的重一些。
  这个药味挺熟悉。前段时间父亲操持家事太辛苦,事后重感冒大半个月,咳得天天要去做雾化,那时就是这个气味。
  言秋眼神比喻明希定得多,直接看他,不用掩饰。看他的别扭,看他装酷但因态度软化而放松、不再下撇的嘴角,看他硬而直的轮廓线、高挺的鼻骨和绒绒密密的睫毛、黑黑顺顺的额发产生的反差。
  昨晚话说得那么冲,今天他还是起大早去医院了。
  言秋说:“这是我结合经验选出的最有效果的感冒药,不用谢。”
  轻快的、微微上扬的尾声。
  喻明希没忍住转向她。她倒潇洒,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自顾自开始看书了。
  啊,没看到。
  她刚才说话的时候,应该是眼睛亮亮的,有点小骄傲、又狡猾的样子。
  一定很好看。
  *
  像体委说的一样,他们最近球约不断。
  今天下午他们去外校踢了场足球赛。算天公作美,中午之后天就放晴了,不再是前几次淅沥冷雨,球员们踢得酣畅淋漓。
  晚自习开始了一会儿,他们才回到学校。
  今天发下的数学练习卷被大大摊开在桌面,言秋已经做到第二页,又被填空的最后一题卡住,正冥思苦想。喻明希要回座位,她都没舍得起身让道,就坐着,手扶凳板颠了几下,整个人扁扁地被夹在椅背和桌沿之间。
  喻明希看着,怕她真扁了,及时扯住她椅背一侧的杆。
  “我没那么胖。”他嗓音沉沉地说。
  言秋觉得耳朵有点麻:“哦。”
  然而坐下后,蠕动着要把自己挤扁的变成喻明希了。
  言秋因为做题,上半身歪到右侧她同桌的方向,手肘已经越过桌与桌的缝隙。她同桌就挪啊挪,在极度有限的空间,好像想产生无限的距离,就差把自己拍扁贴墙上了。
  言秋大概算出了个答案,喘口气,扭头看他:“我就有那么胖吗?”
  不是她非要注意他沉默的动作,可他的体型在那摆着,她只要睁眼,余光就无法不看到动来动去的身影。
  闻言,喻明希一顿,表情有点古怪地说:“要么你挪回去一点。”
  “哦。”言秋一下就坐直了,把自己的卷子和草稿本端正地移回自己桌面上,绝不侵占他人的一丁点领地。
  喻明希瞧着她神色冷了点,犹豫片刻,还是快速解释:“刚出汗太多。”
  言秋有点没明白,又看过来。
  喻明希闭了闭眼,放弃挣扎的样子:“身上有气味,不好闻。”
  今天是代表学校比赛,有统一的队服。又因为不是官方的大赛,预算有限,球服的材质很差,把他身上都沤臭了,换回自己的衣服也还是觉得有味儿。
  “……”言秋一怔,难得感到惊奇,而后抿嘴笑起来,甚至还下意识上手捂了捂嘴唇,挺乐不可支。
  喻明希这会儿脸皮不厚了,甚至有点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鼻音还很重,说起话来嗡嗡的。
  言秋肩膀都抖了。挺不可一世的一个人,还会因为这点小事别扭成这样。
  眼看他就要面壁自闭了,言秋管理自己,收起笑。
  “你吃第二顿药了么?”言秋挑了个一个友好的问题问他。早上他吃了一次药,下午因为有球赛怕犯困就没吃,晚上再不吃,疗效就差了。言秋是个有始有终的,当然得提醒他。
  喻明希斜眼看她。
  “嗯?”言秋坚持表达友好,不把他的沉默当冷淡。
  喻明希淡淡地摇头。
  言秋就知道。
  喻明希侧目,观察着她的反应,只见她从桌肚子里变出一小盒纯牛奶,伸长了手推到他里侧的桌角,跟早上给他的感冒药放在一起。
  “冰红茶太甜了,可能会刺激喉咙,你就用这个吃药吧。”言秋没见过他喝纯水,猜想他不喜欢没味道的饮品,就选了个健康的。
  喻明希眼皮不耷拉了,慢条斯理地把药和牛奶都挪到面前,插吸管、拆锡纸,半沙哑的嗓子也不消停:“第一名果然严谨。”
  言秋没应声,继续做她的卷子。
  喻明希也没计较是谁说的最后一句话,吃药的动静很轻,他不再以生产噪音、打扰他人为乐。日复一日遵守纪律,不知不觉他竟也习惯了融入。
  两人都有一种感觉,还是不吵架的好。
  晚自习的教室里,主旋律永远是笔尖摩挲纸张的沙沙声,天气转凉以后,电扇的呼呼则被三不五时的咳嗽、吸鼻声取代。这些声音好似单调枯燥,但总能令人心静下来。若以后想起,或许会感慨,一室几十人,全校几千人,或者说,这个时代万万个同龄人,都一同淌进这条单向道的河流里。
  第二十九章 飞花 鬼使神差地,喻明……
  喻明希是什么时候开始感到难以忍耐的呢?
  牛奶、感冒药以及球场上的体能消耗令他昏昏睡去,几次铃声没有吵醒他,反倒是发梢一丁点被触碰的知觉让他直直坐起。这是身体高警惕性的条件反射。
  他的反应让言秋一顿,只是她衣袖蹭到他头发而已。
  意识到刚才是言秋,喻明希放松了眉眼间的戒备。他说:“醒了。”
  刚醒来的声音,更沉、更沙。
  言秋点头,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动作:“你的笔借我一下,我的都用空了。”她习惯三支黑色水性笔混用,没留意到使用进度,今天居然三支都没墨了。
  可能是因为吃了药,喻明希觉得脑袋有点沉,或者甚至有点抽,看着她有些怔愣的神态,心中竟然隐隐涌起一阵阵难以名状的潮热来。
  为了抵抗这种失常,他又抽了:“你拿了我的笔,我用什么。”
  “……”可以和平友好地相处果然只是短暂的错觉,言秋吸气,给出格式化笑容:“你需要用笔吗,你今天都没写一个字。”
  互呛成为本能。
  “我转笔玩不行啊。”
  “你都不拿笔,怎么会转笔。”
  “哼。”
  哼是哼,也没说不让用,言秋就不管。她在跟陈春蕾她们合英语小品的剧本,她们组是根据目前正在学习的单元的主题内容自己写的原创,每个人写自己的部分,最后再合起来顺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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