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有点头皮发麻。
  她怎么会,这么在乎他的反应。
  *
  言秋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敏感期。
  简单地说,她的注意力变得容易被分散了。为此,她十分焦虑。
  从前不是没有这些充满好奇的目光,人们天然喜欢探询他人的情感涌动、关系变迁,但是别人的关注和想法跟她有什么关系呢?怎么就不能泰然处之了呢?
  天知道,上次期中考言秋没了班里第一,喻明希竟也不再是最后一名。排名表在校运会后不知被谁又细细盘了一遍,经过“公主抱”事件的铺垫,八卦群众立即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什么叫,这就是啊!
  而且,都当场“公主抱”了耶!便是以往再碍于喻明希旧时的威名,这会儿也不碍了,除了杨光这样绝对沉浸学习的和极度内向的同学,言秋每次和班里谁打照面,都会收获对方淳朴而意味深长的“嘿嘿……”
  而关于“第一名”的“妇唱夫随”言论,也委婉地传入了言秋耳朵里。在一开始被这说辞冲击得五雷轰顶之后,言秋居然在想,为什么。
  这家伙竟然在考试的时候做题了?而且她抽空看了眼他的总分,快四百了,这可不止是瞎做的几题。
  他这全然不听课的状态,能裸考出这个成绩。
  这实则有些可怕。
  但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以前不写,为什么现在写了啊。
  余光里,他抱着手,脑袋挨着窗在睡觉。言秋小心地呼吸,小心地偏了一点点头。
  先是看到了他笔帽盖得好好的笔随意地躺在干净的书本上。他就一支笔,是她借来用过的那支,可以看到里头笔芯的墨水线比上回降了不少。
  然后,就是虚虚贴着桌沿的,他抱着的双臂。不足十五度的气温,他就一件深色的长袖单衣,还要撸袖子,把小臂露出来。交叠、精练的线条煞是好看,如果延伸至大臂,那里的肌肉形状则是要更加饱满一些,而且因为他长期穿短袖,那里会有一节肤色分界线……明明已经遮住了,她还记得这么清楚。
  上着课呢,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阖着眼,不知做了几轮春秋大梦,全然不受纪律和他人眼光的约束,从来恣意。而换位置的时候,言秋考虑到他喜欢靠墙睡,特意把靠边位留给他。她自然而然就想成全他的恣意。
  他的侧脸有着雕琢磋磨过的锋利。这个形容不仅指他的轮廓,还有给人的感受。望一眼,心上就能被划出深刻的印记。
  口腔含糖,视线及他,都是要被黏住一下的。
  而时间在流逝。
  老师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同学们注意一下,这个题很典型……”
  言秋惊醒,立即转正看黑板,她暗暗握拳,指甲陷进掌心,有点痛,她警告自己,形势严峻,专心学习,禁止胡思乱想,禁止!
  而旁边,喻明希搭在臂上的手指也在悄然使劲儿掐自己,他在制止自己差点跳起来的嘴角。他本来也没睡深,又对她的视线极度敏感,她看过来,他也就醒了,可不敢睁眼,每一秒都既享受又心惊肉跳。
  装睡这么一会儿,心率快赶得上搏击。
  上次这么睡也睡不下去,是在期中考的时候。那会儿他的笔刚经她的手不久,开考之后整张桌子就几张卷子和这支笔摆着,他一趴台,就碰着这支笔,一碰着,就想着她那天拧开笔芯,往里吹气。
  这哪里还睡得住,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为了肃清脑袋,他硬生生逼自己做了每一张卷子。不然怎么办,也不能扔了这笔……
  未料考这点分数出来,还能让她惊讶地关注于他。那他学习一下,考试时候认真一点,也不是不行。
  好吧,不是“不是不行”,是他乐意之至。
  当然,人不会只遇到使其乐意之事。
  当喻明希发现,言秋对他的态度又回归到爱答不理,懒得多看,说三句话只回一句,外卖不要、宵夜不吃,连给她酸奶都拒了,他的心情又差了。
  她一言不发,只消看他或不看他,他就自己坐着过山车冲高又坠落。
  既然不想看他,那一开始就别看啊。
  耍着谁好玩呢。
  “爱喝不喝。”他冷硬起来,不再跟她说话。
  那一刻,言秋心里有些发酸。她的身体本能地对现况感到不大舒服,但她强迫自己关闭感受。
  她不能再让他像一个黑洞吸食她的注意力。
  她不允许自己遇到路旁的美景,就驻足不前。她要去的地方还很远。
  晚自习放学,言秋没有跟麦以莎、宁馨一块儿回去,她在教室自习到教学区停电,这是她对自己今日走神太久的惩罚。
  教室到最后只剩她一个人,她摸黑找到手机开机、打电筒,收拾书包,锁门离开。
  自习“钉子户”不止她一个,校警大叔在楼下甩着手电筒光柱在催促,教学楼倒豆子一样最终倒出来七、八个亮着手机的人。都不是一个班的,谁也认不出谁,但能推想,大家都有着一张眉头沉重、压抑的、不甘的脸。其中多是住宿生,出了教学楼就往宿舍那边走去了,一般外宿生是不会逗留这么久的。
  跟着言秋一块儿出校门的只剩一个男生,他要坐的公交车刚好到站,他小跑着上车了。
  言秋一个人等在站牌边上。
  学校门口鲜有这么冷清萧索的时候,或者说,言秋没试过自己留到这么晚。路灯发黄,夜深风寒,连只飞虫也没有,只有偶尔疾驰而过的车辆藉着冷风把尾气甩到言秋脸上。
  她屏息,吐气,在想,她好像因为那个人,做了不太正确的决定。
  看了看时间,她估计自己刚错过了前一班车,下一班应该就是末班车了,少说还得等上十分钟。她索性坐下,拿保温杯出来喝了口水,开始背古文。
  远方传来改装摩托车发动机突突突的轰响,言秋没在意。晚上车少了,飞摩托的青年喜欢这个时候出动。
  可那轰响声随着距离的缩短,变小了,又多了两个青年夹着本地口音的嬉笑。言秋警惕地坐直,余光观察着。
  但他们速度不慢,小心地略过言秋身边,坐后头那男人歪腰伸手,捞走了言秋放在一旁的保温瓶。
  惊怒的火焰从言秋嗓子眼升到头顶,她一下子站起来。
  俩青年很得意,车子溜出去几米慢悠悠停下。
  “过来拿嘛,小妹妹。”
  言秋紧绷地定住。
  最近天气转冷,那个水瓶,是父亲进货的时候特地给她拿的,差不多要一百块。
  俩青年调戏一下小姑娘很开心,继续笑嘿嘿:“哥哥不骗你,过来啊,还给你。”
  言秋不看他们了,无法掌控风险,只能咬牙吃下闷亏。她拎起书包,打算去学校门卫亭那儿等。
  却在转身的一刻听到呼啸的风声,接着是击打的闷响、痛呼、人、车倒地的震动。
  言秋的心疯狂地跳起来。
  在回头确认是他的一瞬间,可乐从天灵盖浇灌全身,怒火熄了,只剩失控的心脏在咚咚,咚咚。
  又一次。
  每当她遇上自己难以应付的情况,他都在,他都用最直接爽快的方式在帮助她。
  第三十二章 你让不让 他们体力悬殊……
  在绝对悬殊的武力值面前,开摩托的小青年嘻嘻不出来了,歪着脸骂骂咧咧突突突地发动车子走了。
  言秋本来崭新的保温杯咕噜噜滚回路牙子边,满是尘土。
  喻明希回身,躬身,将言秋的保温杯拾起,用手拍了拍灰尘,觉得不够,又用手肘处的袖子褶擦一遍。他还是觉得不够。
  言秋从心脏巨震中回神,想问他怎么还在。
  只见他皱眉沉吟,留下一句“你等等”,就向着天桥大步跑去。
  言秋不解。
  而他跑出几步,又调头回到她面前。
  “你还是一起过来。”
  他跟她说话的时候,会迁就她的身高而低头,因而眼里的情绪向她敞开。
  严肃的、不安心的。
  言秋想,公车没有十分钟就要到了。
  她说:“哦。”
  两人一起过天桥,言秋本来落后一步,喻明希偏头瞧着,自己便慢了点,变成隔着一步并行。
  他自然不想隔这一步。
  然而。
  他不想忍耐,但还是继续忍耐。她想保持距离,却每每失了距离。
  天桥对面有一家便利店开到很晚,喻明希让言秋在门口等一下。
  他很快进去又出来。
  他买了一瓶纯净水。
  言秋的保温杯还在他手上。他来到绿化带旁,单手拧开瓶盖,伸到植物上方,倾瓶倒水冲洗保温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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