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潘斯明望着言秋,微微笑起:“言秋,你真善良。”
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番对话,让潘斯明觉得两人之间关系有所拉近,课间他时不时会问言秋一些学习上或学校生活的问题,言秋也把自己知道的一一解答。
到了放学,他也对言秋点头致意,一起出教室。
“言秋,方便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可能不方便。”言秋很坦然,“我要跟男朋友一起的。”
“没关系。”潘斯明的微笑毫无波动,“你的男朋友也一定很好、很善良吧。”
言秋笑说:“嗯,很好。”
潘斯明推了推眼镜腿。
两人有说有笑一起下楼。
高三换过教学楼,3作为重点班仍在黄金二楼,7班则来到了一楼。
今天,喻明希也与往常一般,在教室门口等言秋。
天空依然填满半昧不明的云层,灰蓝灰蓝的,细细的小雨又飘摇地出现在风中。
早上过来的时候下着,中间停了好一会儿,现在又开始下了。
喻明希拾起支在走廊地上的晾干的大伞抖了抖,还没干全。这伞外蓝内黑,是言秋的。两人的物品经常交杂着一起用。
楼道传来言秋的声音。
其实有很多人的声音混着,但是喻明希很容易辨出她的,清泠泠的嗓音。
他抿着笑,快步走近楼道,又想吓她。
“呀!”她从最后一级台阶下来,才拐出去一步,差点踩到那只跟自己同款的灰白色板鞋。
言秋抬手就在喻明希没受伤的那只小臂上结实地拍了一巴掌。
喻明希逗乐的笑在这一巴掌后消失了。
“言秋的男朋友?你好。”潘斯明友好地打招呼。
不仅是笑意消失了,可以说,言秋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神态。
以往他生气发狠,言秋都不觉得多严重。
但是现在。
言秋下意识去握住喻明希坚硬的手,把他往前推了推。
她转头跟潘斯明说:“我们先走了。”
她有种直觉,喻明希萌生了见血的冲动。
*
喻明希的暴戾情绪到吃完饭还未减弱。
言秋开门见山问他:“你和潘斯明认识。”
用的陈述句。
“离他远点。”
用的祈使句。
“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有病。”
“他说他以前白血病。”
喻明希冷淡地睨过来:“你们都聊到这个了。”
“我要莫名其妙地遭受你的愤怒和责怪吗?”
食堂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嘈杂人声和不锈钢餐具的叮叮当当交相碰撞,融合成一把把干柴都丢进火里。
“就离他远点不行吗。”
火势还要变大。
旁边空位来了两个刚打完饭菜的女生,她们边入座边余光盯着这似乎剑拔弩张的情侣。言秋不想吵下去变成别人的下饭菜。
“吃完就回宿舍吧。”她的语气淡下来,收拾餐盘,起身去餐具回收区。
喻明希唇线绷紧,动作上倒也没磨蹭,就跟在两步之后。
被迫哑火,路上喻明希一声不吭,快到宿舍,言秋终于侧目,见他外眼眶连接着太阳穴的薄薄的皮肤都起了一层淡红,向发根延伸过去,而额角的青筋明显地突起,一截闪电似的形状,跳几下都数得清清楚楚。
气得要炸膛了。
言秋看得想咬人。
但是咬人不好看。
于是她手握成拳,随便在他身上朝哪舂了舂。
喻明希猝然一缩,吃痛地捂住腹部,他握住的伞一霎倾斜,伞沿的积雨断线的珠帘一样浇在他头发上。
另一种方式的炸膛。
言秋呆了呆,拿过雨伞:“我弄痛你了?”
“没有。”他很快缓过来,站直了,“就是前几天撞到的,还没好全。”
这么一打岔,刚才熊熊燃起的紧张情势便泄了。
两人都暂时冷静下来。
他们的身高差摆在那,言秋拿伞手得举到耳边的高度,看着都费劲。
喻明希要把伞再拿回来。
言秋不给,盯着他:“那你还说没事没事。”
喻明希屈着受伤那边手,给她看。
那里已经不需要绑绷带了,结了一层紫棕色的薄痂,看得出来伤口确实不深。
他说:“真的马上要好了。”
有点狡猾。
他用这只手去跟言秋讨伞,手肘横着抬起,手长得好像要横到外面,叫人有种再不把伞给他,雨就要淋到伤疤的担忧。
言秋把伞柄丢给他。
他的手肘打直了,完全收在遮蔽之下。
“你跟潘斯明什么关系?”言秋又问一遍。
他们有着几乎持平的身高,即便潘斯明要瘦许多,也看得出骨架发育良好。他们的五官并不相像,潘斯明是柔和平淡款的,但整体的大框架很接近。言秋留意了一下,他们的耳垂形状也很像。
什么关系?
喻明希短暂静默。
雨丝细密而持久,落在伞面没有声响,只让人感受到一点叠加的重量,流走了又再来,淅淅沥沥,总也不停。
“他治病,用的是我的脐带血。喻明希的明,是潘斯明的明。”
明希,斯明的希望。
同父异母的,他的哥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言秋能从他不欲多言的态度推想喻明希的家事比经更难念。
尽管有预设,听到这个答案时言秋还是震了震。
难怪他说讨厌自己的名字。
言秋从兜里找出纸巾,张开,抬手给他擦刚才落在头发的雨水。
她说:“那从现在开始,我跟你一样讨厌他了。”
喻明希低着头给她擦,久久地无言。
想抬头看她一眼,又觉得不看也行。
有她真好。他想。
雨幕连绵,他们在自己的一方小小堡垒里。
*
因着信息的更新,下午、晚上潘斯明有几次想找言秋聊天,她都借口功课避过去。
晚上十二点多,做完今天的任务,言秋躺在宿舍的小床板上,跟排在聊天列表最上头的几位进行睡前的互相问候。
言秋能明显感觉到,潘斯明的出现让喻明希的神经集体绷紧,虽然他也未能言明潘斯明有何目的,但是也许他们的基因里天然有对对方的敌意。
可是为什么要让不喜欢、不重要的人扰乱他的心绪。
言秋在对话里监督他的伤情恢复进程,才知道他因为药水的味道大,身上的挫伤一次也没用过药。
言秋强烈谴责,他坚称不用药也很快能好。
于是就有了以下对话。
yq:那你让我看看到底伤得怎么样,什么形状什么颜色,这样明天我再看才有对比,才能确定“好得很快”。
人一:在肋下腰侧,不用看了,明天你再捅一下看看的反应是不是比今天轻就行。
yq:为什么不让看??
人一:注意隐私,你随便掀开衣服让人看腰啊?
言秋有一阵没回答,喻明希盯着屏幕十秒,再十秒,而后目光稍移到桌面的卷子上。自从计划要一起去上大学,他夜车开得比言秋更猛。
一道题目算到一半,搁在左手边的手机屏幕突然跳出一张照片。一眼看不太明白是什么,但喻明希感觉太阳穴先抽了抽。
待看清楚了,他条件反射似的立即把小台灯关了。
关完了又反应过来,周围一暗下来屏幕上的内容岂不是更显眼了?然后马上把手机熄屏,又把灯打开,并且回头视察室友们的情况。
他屏住呼吸,直到确认听到三道来自不同方向的呼噜声,位于他正背后胡翔伟的呼声最为高亢有力。
手机紧靠在胸前,他小心翼翼地用身体遮住屏幕。
paracetamol又犯坏了。
她当真缩进被子里,亮着小台灯给他拍了一截自己的腰。
他掐过许多次,但没有这样明白地见到过。比起手感触碰的纤细,照片里看起来更丰润一些,两侧曲线像白瓷花樽的颈。
发完照片,paracetamol又说:我大方吧~晚安,你看着照片睡吧~
喻明希拧着眉头,又轻笑出声。
一则,她真的对他的危险性不以为意。
其二,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不要为主线以外的事烦心。
言秋在保护他的心。
他就真的在躁动中奇异地稳了下来。
*
可有时,主线并不能完全以自己的意志存在。
这天中午,喻明希和言秋一起回到宿舍午休,待言秋上了楼,喻明希折返回教学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