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刚才吃饭途中,他收到了一条彩信,内容是他和言秋刚才走出教学楼的背影的照片,以及一句话:看起来很般配哦。
以喻明希的步幅,很快便来到教学楼。
他站在楼底往上看,眯了眯眼,不过四层楼,这样看着,竟也高阔得完全罩住了他的视野。
教学楼基础设施便利,每层右边尽头设卫生间,左边尽头则是水房。
喻明希径直来到二楼水房,门前摆着个正在维修的牌子。
他直接略过。
水房不大,两平米左右,一侧墙面装有两条碗口粗的水管连接楼上楼下,同侧接有不锈钢水池,两个热水龙头,两个常温龙头。地上靠墙边摆了许多大小款式不一的保温杯,大多开着盖在晾。
里头本就站着个高个子,喻明希再来,整个水房内有种空气稀薄的风险。
“来得挺快。”潘斯明的声线跟他这人一样薄得很,语速缓且轻,像某种冷血动物行进的姿态。
潘斯明知道喻明希会来,喻明希知道潘斯明餐后要打热水吃药。
水池的顶部平台上放置了两大一小三个药瓶,和一个正在晾温的白色保温杯。
潘斯明喜欢白色,从服装到一应生活用品都几乎如是。
喻明希想到,还好他和言秋的书包还有个黄色的傻符,不由得笑了笑。
这个笑在此时就很突兀,像一种站在高维度的轻蔑。
潘斯明嘴角有细微的抽动,一顿之后也笑起来,说:“你好在意她。”
喻明希笑眯眯的,冷峻的脸好像要比柔和的潘斯明要快乐许多。
他问潘斯明:“你没有吗,在意的人?”
不待潘斯明回答,他很快又说:“哦抱歉,你确实没有妈。”
潘斯明的母亲跟琴咏以及喻江辉其他的出轨对像全都不一样,是真正的病若西子,这让猎奇的喻江辉对她多了几分特殊,让她生下了潘斯明。而生育让她本就不多的元气消耗殆尽,潘斯明出生没多久,她就离世了。
潘斯明被激起一阵闷咳。
病秧子的儿子,先天体弱。
“听说你妈又给你找了几个后爹,你把房子都烧了。”潘斯明咳过,也向喻明希发去问候。
喻明希没接茬:“你现在还得吃这么多药。”
“爸给我安排的家庭医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调整用药。不过还是多亏了你,救活了我,不然再有多少药也没用啊。”
对多病的子嗣百般善待有求必应,但不给他自己的姓氏。
对健康的子嗣,给了他姓名和眼界,又随手毒打,任意丢弃,让他活得像个私生子。
因为跟妻子互相折磨,便给她的孩子取名为别的女人的孩子的希望。
都是被丢在笼子里的玩物,还互相撕咬得其乐融融。
“这次想干嘛?”喻明希没什么情绪地问。
“不过就是想和我的弟弟一起毕业,和以前一样。”潘斯明单纯地笑笑。
“想和弟弟一起毕业”,就因为这句话,小时候潘斯明在病床上躺着,喻明希就跟着在家里待了两年没上学,连带着身份证都改小了两岁。
两人上同一个小学,潘斯明凭着纯良的长相先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再有意无意散布喻明希是私生子的谣言,引得大家孤立甚至攻击性格本就不讨喜的喻明希。
上了三年,潘斯明转去南方的珠城养病,人们渐渐忘记了他跟喻明希愈发相像的身形轮廓,只记得孤僻暴躁的私生子喻明希从小就欺负身体不好的同学。到这时,喻明希的体能训练初有成效,多次在主动被动的斗殴中胜出,暴力恶霸的名声从此如影随形。
喻江辉放任不管。这便是他的态度,不容挑战,所以这么久以来,喻明希没动过潘斯明一次。
“那就好好毕业吧。知道别人在意什么,就应当保持距离,这是基本的礼貌,对吧,哥哥?”
潘斯明被这称呼恶心得皱眉,因此笑容极其扭曲:“就这?那天你看我的眼神,我以为你要杀了我。”
喻明希清淡地笑笑:“我得毕业,还要上大学呢。”
潘斯明难以接受喻明希能这么平和笃定,他看在眼里有如针扎。
“很快别人就会知道,你因为我接近言秋而找我麻烦。到时候别人会怎么说她?就算同学们不说,老师会不会私下找她谈话?会不会告诉她家长?一心向学的好学生,遇到这些事情难免有压力……”
喻明希打断他:“你小瞧她了。”
已经浪费了超过五分钟,他该走了。
潘斯明怎么说怎么做已经不重要了。
喻明希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呢?
因为,他已经想好了。
他们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潘斯明是怎样的疯子,难道,他就不是吗?
如果潘斯明真要对言秋不利。
他会杀了他的。
第四十八章 不等了 戛然而止的水流……
下午,刘加程带着两个男生去教师楼领回来几沓新的资料,其中一个男生夹着屁股把东西搬到讲台一搁,火急火燎飞奔去厕所解决问题。刘加程奴隶主属性大爆发,手一伸想要留人:“唉先帮我发完的……”
当然没留住。
恰好潘斯明从外面回来,见状马上扯高了点卫衣袖子:“我帮你发吧,学委。”
刘加程朗声笑,很是欣赏:“太好了,潘同学真是品学兼优,古道热肠。那你就帮忙发一二组吧?”
“没问题。”他恰好就站在那两列之间。
从前到后按顺序两头发,来到后面言秋的位置,她在赶一份卷子,潘斯明似乎也没注意,资料放到她桌边,被她正好翻动页面的手碰掉了。
两人皆是倏地抬头,说着抱歉抱歉。
潘斯明动作更快一些,蹲下帮她拾起资料本,匆忙交给她之间,好像碰到了哪,他受痛地呻了呻。
“怎么了?”人道主义让言秋惯性发问。
她偏头看去,很容易发现他微卷起衣袖的右手,从手腕到小臂有巴掌大的红肿,最严重的部位甚至起了水泡,有些要溃烂的样子,像是烫伤的。
“明希可能,不太喜欢我跟你接触吧……”他哀愁地说。
言秋哑了哑。
“及时涂点药吧。”她不想与他多说。
这个插曲让言秋有些心神不宁,以至于她破掉了自己课间不玩手机的作风。她有点犹豫,开了锁屏,没做什么又熄了,但没半分钟,又开了。
直奔主题。
她问喻明希:“你刚才去找潘斯明了?”
喻明希现在课间也很少玩手机了,所以到下一节课间才回复的。
“午休时候去的。”
他这么坦诚,言秋的心还是沉了沉。
这直接导致了两人的新一轮冷战。
晚饭时间,沉默。
吃完回教室,沉默。
晚修下课回宿舍路上,还是沉默。
快走到食堂,喻明希忽地抓住言秋胳膊肘,拉着她调转了方向。
不说话、不亲热,浪费时间做什么呢?
树影婆娑,人影闪过。
他们来到科艺楼后门。
喻明希用手护着言秋后脑勺和肩背,把人一推,两人一起隐入板材堆之间。
他熟门熟路地,低下头去,下蹭再上蹭,磨开了她那闷不做声的嘴。
言秋忙着看他之前受伤那只手,见没压到伤处稍稍放了心,不防被他吮得一个激灵。
但很快偏头躲开。
事儿都没说一句,就打算这么混过去了?
“不让亲?”
言秋不语,越过他肩臂盯着地上不知哪一块石头。
他的身体遮住了路灯的光,但遮不住高高的月光。淡而凉的冷光洒在她脸上,她没戴着那只珍珠镯子,也像上面的珠子一般莹润漂亮,倔强的侧脸又有如玉质的坚硬。
他有一种看不够的感觉。
“你因为别人,要跟我生气?”他声音低得有些哑,像秋风吹走一片干黄的落叶发出来的细微响声。
还有一丝幽幽的委屈,跟他刚才的气焰、现在控住她的力气都很不相符。
他是个会骗人的男人吗?
“那你为什么要去找他?”
“他惹我。”
“你动他了吗?”
“没有,就说了几句话。”
这一点言秋还是信的,他的攻击只会是最直接的,懒得走弯弯绕绕的毒辣心思。
那么,烫伤还会是怎么来的呢?
明确的结论让言秋有些害怕。
初识时喻明希遍体的伤、他异于常人的忍痛力,叠加了今天看到的潘斯明手上将溃烂的皮肤,它们一起形成了某种巨物般的存在,引发了言秋天然而深刻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