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裴大将军又惊又怒,“何方宵小,竟然敢——”
  “长公主配置府兵一千,岗哨严明,外人……除非有炎海和雪飞之能,否则要无声潜入而不惊动哨兵极难。”李衡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诧异,彷佛这一切早就在他的设想之中。“是‘内贼’的可能性大过九成。”
  他这番话里只差没有直截了当地指出——长公主府派人监视着他和裴大将军。
  可裴大将军又怎么会听不出李衡话中之意?
  裴大将军怒极反笑,瞬间冷静了下来,脑中极速运转思考着——
  “李寺卿,你早就疑上了长公主府?”
  曹照照也惊讶得小嘴微张,小圆脸整个懵傻了……
  烧但几咧!
  她刚刚……不对,是她从昨天到今天都错过了什么?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时,就是用快转的,用缩时摄影,剧情也没跳这么快吧?还是在她睡觉的时候漏看集数了?
  虽说,她应该老早就要习惯这种智商被学霸屌打的人生和职场生态了,可是她现在的心情,就像是绞尽脑汁、抽丝剥茧、呕心沥血、想方设法以为自己能帮上忙,还兴冲冲找到了一辆脚踏车(?)可以载他前往康庄大道,却猛然惊见李衡早已开着顶级超跑甩了她一整条高速公路,连声“bye~”都不跟她招呼……
  看着李衡指挥若定成竹在胸的淡淡笑容,她有一刹那的恍惚。
  明明知道不应该,可是这种强大的失落感还是让她心里很不好受,只得低下头来,努力掩饰眼底的黯然。
  他是觉得她笨,会误事,所以故意瞒着她?还是觉得她官卑人微,没必要让她知道?
  或者是,她最最害怕的……
  李衡终于发现,其实他也没有那么需要她的能力,而她也没有她自以为的那样“有用”。
  李衡深邃幽深的眸光忽然落在了低着头的曹照照身上,嘴角那丝笑意消失了,隐有些许不解。
  可当她再度抬起头来,已然神色如常,看不出分毫异状。
  “裴大将军,不如你我一同前往主院,和魏驸马‘谈谈’吧!”李衡定了定神,抬起眸光对上裴大将军。
  “李寺卿大人,最好手上证据充分。”裴大将军话里意味深长。
  李衡不置可否,只是优雅地一起袖。“请。”
  第4章 (2)
  主院。
  魏驸马看着李衡一行人,后头还押着三名蒙面汉子,俊美忧郁的脸庞透着掩不住的讶然疑惑之色。
  “这是?”
  裴大将军神情阴郁而矛盾,最后望向李衡。“李寺卿,裴某不知你囊中藏着什么玄机,也不知长公主府本桩命案究竟牵涉多广,可你今日既打算在此掀了底,想必也盘算好了让某来做这个见证之人,所以……你说吧!”
  魏驸马眼中迷茫更盛。
  “魏驸马彷佛不诧异这三名汉子被擒?”李衡微笑问道。
  魏驸马苦笑。“李寺卿,魏某至今一头雾水,不知这三人是谁,也不知本该验尸查案的诸位,为何一脸兴师问罪地来到我跟前。”
  “既然潜伏环伺在偏院的这三名歹徒与魏驸马无关,那想必驸马也不反对李某命人将之带回大理寺严审了。”
  “什么?”魏驸马震惊。“这三名歹徒竟敢混进我长公主府意图不轨,李寺卿大人确实该好好审上一审,魏某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把黑手伸进了长公主府……还意图陷魏某和长公主于不义!”
  看着魏驸马努力压抑怒气,眼中的愤慨和委屈浓重得几乎要烧灼起来,原本半信半疑的裴大将军犹豫了一下,浓眉蹙起。
  “驸马如此深明大义,李某就放心了。”李衡对押着三人的雪飞道:“带回大理寺暗狱,口中毒囊可卸下了?”
  “回主人,三人臼齿毒囊皆卸。”雪飞回道。
  魏驸马瞳孔隐隐缩了一缩,可再定睛一看,依然是满布气愤填膺。
  饶是曹照照心绪复杂,还是不免疑惑地暗暗瞅了李衡一眼——
  李衡这是要摊牌了?为什么?他并不像是这么冒失冲动的人,尤其他们人还在长公主府,庆元长公主尤其护短,就算魏驸马犯下了什么杀人罪,有长公主胡搅蛮缠,光是出动府兵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显然裴大将军也是这样想的,神情始终紧绷阴沉。
  “此案,看似自昨日午后胡饼案开始,牵连到昨夜长公主府帐房被毒杀一案,”李衡漫然踱步,巧妙地将曹照照掩护在身后,挑眉望向魏驸马。“可实际上,此案的阴谋根由已然在二十年前埋下了。”
  裴大将军面露愕然。
  魏驸马负手伫立,虽近中年,俊美沧桑惆怅的容颜在日光下却恍若会发光。
  若是长公主在此,见魏驸马露出这等神态,想必又要心疼死了,定会大声斥喝李衡的无礼。
  “不过,我们还是先从昨日的胡饼案说起吧。”李衡瞥了一眼裴大将军,语气平静淡然。“昨日西市一胡饼铺店主崔大娘失踪,却有人伪装成崔大娘,佯作卖饼,明显可知,是在等着某个特定的人上门。”
  裴大将军皱眉。
  魏驸马则是默默聆听。
  “恰巧曹司直前去买饼,识破假崔大娘,用迷烟欲药倒此人之时,此人却当机立断咬破口中毒囊自杀,曹司直速出饼铺寻不良人报案,可亭中不良人颈项遭巨力扭断。”
  李衡嗓音低沉而有力。“不良帅交出此名不良人尸身时曾说过——不良人是长安最底层番役,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熟悉所有长安坊间人氏面容,警觉性最高,能近身绞杀他之人,必然不是陌生人。”
  气氛僵滞了一瞬,裴大将军面露沉思,魏驸马依然温柔而忧伤地看着他,彷佛不明白这一切究竟和长公主府、和他有何干系?
  曹照照也好奇到想挠耳搔头——所以不良人不是假崔大娘杀的吗?那是谁?
  就在此时,青竹般修长少年清凉领了一个眼熟的中年精干男人走了进来,清凉执手行礼——
  “禀主人,王令史请到。”
  王令史有点怔忡,可见到裴大将军和李衡及魏驸马,不禁一震,忙执手躬身拜见。“下官京兆府令史王韬,拜见大将军、寺卿大人、驸马。”
  曹照照睁大眼——咦?李衡请王令史来做甚?昨日他们附上的案录还有写得不清楚的地方吗?
  “这位王令史又是?”裴大将军盯着李衡。
  李衡没有回答,只是转向王令史,温和道:“王令史是京兆府资深令史,向来勤于政务,备受京兆府尹倚重,也是昨日京兆府第一个前往胡饼铺子查案之人,比之主事何绍绍,仵作汤藤更早一步抵达案发现场,王令史请再重复说说,你昨日侦查出的线索。”
  “喏!”王令史被上官这般嘉许肯定,心下大喜,越发恭恭敬敬的说道:“昨日午后下官于曹司直报案后半个时辰,受命前去勘查现场,何主事和汤仵作也随后赶到。下官到之时,只见胡饼铺中有一方被巨力劈裂之矮案,地上有凌乱脚印,一大一小,有少许雨水印渍,此间主人不见踪影,揉饼白案后方地面有湿帛擦拭过的痕迹,透着微微刺鼻醋水味……惜不见曹司直所宣称之尸首。”
  裴大将军眨了眨眼,莫名地看着李衡。
  这样的侦查证词只需三言两语说明即可,怎么还需要一个小小令史亲身来?
  魏驸马始终沉默不语,如同在看戏……他要看,李衡到底要唱怎样的一出戏?
  曹照照听着这熟悉重复的侦查证词,不知怎地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刹那间电光石火灵光一闪——
  啊,时间差!
  李衡对着她浅浅一笑,黑眸亮如星辰。
  她情不自禁心脏怦怦乱跳了起来。
  “王令史也是军人出身吧?”李衡忽然问。
  王令史一挺直腰杆,“是!”
  “左右领军卫,禁军十六卫中的弓兵部队,二十年前,王令史衔拜射声翊军校尉。”
  王令史身形微微一僵,神情有丝戒备和不安。“……寺卿大人好记性,下官确实曾经任射声翊军校尉。”
  “真巧。”曹照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嘀咕道:“跟骑射部队中的豹骑是同事啊!”
  “曹司直此话何意?”王令史声音异常紧绷,隐含警告。“难道是怀疑王某和你所谓的左利手杀手有关?若这样推断,这位疑似杀害崔大娘而后以身伪装之的杀手,也只是曹司直宣称之人,没有加害者尸首也没有被害者尸首,一切现场也可能是曹司直故布疑阵——”
  裴大将军眯起眼。
  李衡面色一沉……
  曹照照却没有在怕的,可能是因为躲在高大宽肩腿长的李衡身后,特别有安全感……咳。
  她嘴角故意高高扬起,好意劝道:“王令史别这么紧张呀,我什么都还没说呢,您这样急中生乱,胡乱攀咬,很容易让人误会您是在心虚……也对,您心虚什么?”
  “住口!”王令史额头青筋冒起,隐隐生汗,猛然望向李衡。“李大人,您就是这么纵容属下妄织罪名诬陷无辜之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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