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她竟忍受了这样久,现在想来,同样很碍眼。
  艾妲眉眼冷峭,又感受到那股极其轻微的焦躁感,口腔内壁发着痒,她抿紧唇线,已经对元帅能主动驯顺不报期待。
  还是由她来,将其打磨成合适的模样吧。
  她压下那一种隐秘的焦躁的迫切,露西拉适时开口,“清理工作交给护理型机械体就行了。我刚收到消息,医院外围的警卫也都解决了,可以让机械医生们散下去进行收尾工作,今夜医院就恢复正常运转。”
  她顿了顿,作为艾妲的姐姐,她确实比旁人要更亲近、也更了解自己的妹妹,她调高了半边眉毛,意味不明道,“最后,还有两只永远学不会安分的老鼠,试图借着混乱出逃,机械医生们已经将人控制住了,我们要去看看吗?”
  艾妲眸色幽沉。
  她带着沉郁,轻轻嗤笑了一声。那张拥有惊人美丽的面庞上有冷酷与讥诮一闪而过,似是有所预料般,她的声音隐含冰霜,“走吧。”
  第45章
  露西拉与艾妲先后踏入反重力电梯, 她们直达十九层。
  启动之后重力减弱的瞬间,露西拉瞥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在登上最高位后,艾妲有时会肆意地流露出某种情绪,任身边人揣摩她的意图,然后小心翼翼地做出相应反应。
  这是独属于执政官的一种自我中心化的权利。毕竟所有人都需看她的脸色, 而她自己不需顾忌任何人。
  而此刻,年轻的执政官无意遮掩,她神情阴冷,散发着轻微的焦躁与愠意,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就像是将谁人放在指尖磋磨一般。
  露西拉向后一靠,将自己置于旁观者的视角。她不打算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反正马上将有人承受执政官的冷酷与愠怒,那个人本就应当担起这个职责。
  况且,也没有多余的、可供缓冲的时间了。
  在反重力装置的推动下,不过几个眨眼,平台便停止了升空,稳当地停滞,十九层的标识于光幕上亮起。
  艾妲冷冷地睨视着前方。
  电梯门向一侧滑开,她不紧不慢地踏步而出, 尖细的鞋跟踏过医院长廊光滑的砖面, 发出清脆的响声。
  仅从她的步伐来判断,会以为执政官的心情十分平和,没有掺杂什么危险的情绪。然而离她不远的地方,被两个高大的机械医生按着肩膀跪在地上的长发男人,听到那道熟悉的鞋跟撞击地面的声音,却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艾妲向前走了几步,于男人身前站定。
  十九层十分空荡,没有多余的病患,也没有侵入的机械异构体,仅有一具已变成残骸的警卫倒在楼梯间。数个机械医生控制着两位穿病号服的omega ,一个陷入昏迷,另外一个还保持清醒,被摁着跪倒在地,低垂着头,长发散落。
  艾妲正欲开口,男人已经抬起脸,元帅轮廓冷硬,因消瘦了许多,竟有一丝嶙峋感,他的眼下有深重的乌青,增了几分憔悴与疲惫。与刚跨越数万光年的漫长距离回到首都星、仍旧光彩照人的执政官相比,实在黯淡。
  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瞳紧紧盯视着艾妲,一错不错,似在确认着什么,他的目光流连过她的眼睛、鼻子、嘴唇,又沿着脖颈向下,片刻后,男人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一分艾妲并未理解的卸去重负的放松。
  因为那种如释重负感,他明明狼狈地跪着,却像是对自己当下的处境毫无关心,只顾着沉溺于那种莫名其妙的安心中。
  艾妲伸出手,带着些不虞,钳住卫瓷的下颌,“元帅,你又让我失望了。”
  这不是卫瓷第一次妄图违逆她,脱离她的掌控,他一直如此难驯,还有着alpha的劣根性。他不会安分地待在她为他安排的位置上,按照她撰写的剧本演出。从弦乐宫,到贝尔芬格堡,再到医院,他惹出了多少额外的事端,已无法计数。
  但艾妲心头燃起的那股愠意,想要将他毁灭殆尽的阴暗欲望,犹胜从前。
  或许是因为憎恶他泛滥的英雄情结,被一个渣滓、一个猪狗不如的死刑犯哄骗了、利用了,他还想要继续做拯救他人的骑士。
  又或许是因为,他竟然也……卑劣而无耻地,将执政官的行踪不明、暂时失联当作一个逃跑契机,堂而皇之地,想要趁着混乱逃出医院。
  他也许也为那个消息叫好吧。毕竟她是枷锁、是凶手、是恐惧、不幸与灾难的源头。元帅在得知她遭遇电磁风暴的时候,是否会感到一丝侥幸?
  艾妲手上用力,生生在男人下颌处掐出一道显眼的红痕,她的声音冰冷,含着嘲意,“先前还能逃到清理区,离出口一步之遥。现在连十九层都出不去。你越发得没用了。”
  她的手指顺着男人的脖颈缓慢下滑,带着几分狎弄意味,在元帅胸前的阴影处停下,也不是刻意聚拢的状态,竟也感到有一丝滞涩。
  元帅是常年训练的军人,肩背宽阔,肌肉结实,胸肌腹肌块块分明,只是被磋磨了许多时日,不可避免地消瘦下去,起伏的弧线收于一握劲腰。他腰窝处的凹陷越发明显,胸膛却不见有何变化,裹在病号服中依旧显眼。
  艾妲眼睫低敛,冷不丁地扇了一巴掌上去。
  卫瓷猛地一颤,咬紧了牙没有作声。
  后头一直充当看客的露西拉移开了视线。
  艾妲冷冷道,“本来就没用,还要带上个累赘,真是蠢。”
  她没有将目光分给一旁昏迷不醒的江白,只是话语中含着浓重的讥嘲,卫瓷沉默以对,难得地在这种处境下没有不自量力地与艾妲反驳些什么。
  他还处在刚才乍见到她的余韵中,虽然胸前一阵羞耻的疼痛,艾妲冰冷的话语如同尖锐的刀锋,但他无暇在意,只是不可自控地沉浸在那一瞬间。
  他仰起头,看见了本应困于银河外缘,在塞尔法星群失去音讯的艾妲。
  虽然鸟头人身的机械医生们从阴影中鬼魅一般飘出,将他与江白制服的时候,卫瓷已经有了某种隐约的预感。
  但真的用肉眼看到她,看到那张端庄而秀美的脸庞依旧无瑕,没有什么可怖的伤口横贯她的身体,年轻的执政官精神奕奕,传闻中的电磁风暴并未给这位神经元链接星舰的alpha留下丝毫不幸的影响。
  她站在那里,平安无事。
  卫瓷仿佛快要溺毙的人骤然浮出水面,在病房中的失魂落魄、心神不宁,都云消雾散。他难得地感受到一种劫后余生的安宁,即便她的出现意味着怎样猛烈的暴风雨,心中的忧惧也变得浅淡。
  他跪在她身前,低垂下眼,不发一语。
  那幅引颈就戮的姿态让艾妲越发不虞,她恶劣地,重重拧了一下,凑近了问,“哑巴了?”
  “……”
  卫瓷痛得紧蹙起眉,偏过了脸,又被掰回来,他只能回避着目光,轻声说,“你没事,没有因风暴失联……下次就别再骗……你的子民们了。”
  他并非蠢到完全看不清艾妲的布局,她出乎意料地现身于此,以闪电般的速度清理了别有图谋者,肃清了引发动乱的源头,重新掌控了医院,她所进行的人工腺体实验也将继续不见天日地秘密推进。
  足以证明,那一则遭遇电磁风暴的消息只是放出来让他们故意咬钩的。她是操纵者,掌局者,而他徒受煎熬。
  他那幅受骗的、像是含着隐约的一丝怨忿的神情落在艾妲眼里,无异于一把干柴,让她心头的火烧燎得越发炽热,艾妲抿紧唇线,眼底的愠意更浓,她冷笑了一声,“我告诉过你,说蠢话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艾妲目光微动,两个鸟头人身的机械医生会意,铁钳一样的大手扣住了卫瓷的后脑,将人狠狠地砸向了地板。
  “砰”的一声,卫瓷整个人趴在了医院长廊冰冷的地砖上,脸颊、胸膛、小腹因外力的作用,紧紧贴着灰砖,他勉力挣动一下,却被扣着肩膀,贴得更紧,颊上一丝沁入骨髓的凉意。
  长发散乱遮住视野,卫瓷只能模糊看见一只镶嵌珍珠水晶、带着尖锐细跟的尖头高跟鞋,微微抬起,踩在了他的肩膀上。
  尖细的鞋跟划过他的肩背、脖颈,找准了一处腺体附近的位置,重重碾了碾。
  “呃……!”
  卫瓷咬得嘴唇发白,额角蒙着一层细细的薄汗,他低低地喘息着,因疼痛在地上不堪地扭动。
  原本被恶意照拂过的胸前,不断磨蹭着地砖,竟带起了一种难耐的麻痒。他浑身颤抖,竭力想要克制再显露出更多无耻且下流的模样,然而艾妲并未放过他,她一边加重着力道,一边低声道,“只能怪他们愚蠢,因为潜意识中太希望这是真的,所以我的行骗才如此轻而易举。”
  在刚才,她几乎就要含着讥诮问出口,看到我毫发无损地出现在这里,惊讶之外感到失望吗?被蒙骗了所以捶胸顿足,自然是……想要达成的结果未达成。
  但这句话盘桓于胸腔,终究没有作为质问脱口而出。
  卫瓷的脸庞上布满因疼痛产生的生理性泪水,他紧咬着唇,没有回应艾妲的话语。他无法理解艾妲的愠怒,他只是恍惚地想着,他应该对艾妲的手段有所了解,在寰宇大剧院,以及荷尔戈港,她都是披着无辜者的外皮出现的,真正的发起祸乱者,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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