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露比和莱拉莫名地看着他们,不知道父母在打什么机锋。
  “好吧。”艾妲道,“这一回就听你的。”
  “欧泊”会作为一个来自边缘星球的机械维修师,以平民的身份,与执政官成婚。他当然也不能那么平凡,虽然在虫巢战争后,没有官员和贵族胆敢置喙执政官的婚事了,但执政官还是会将自己伴侣的履历包装得漂亮一点,就添上几笔他在制造新式星舰中作出的贡献好了。
  如此也能激励平民omega们,帝国正亟需性别为omega的星舰机械师。
  她轻轻地笑了笑,“接下来,你就好好为我们的婚礼做准备吧。”
  第112章
  执政官的婚礼定在首都星的斐舍拉大教堂, 它矗立的时间与悬浮空中的玫瑰堡宫一样长久,千年来不曾更改过模样。一代代执政官消失于星海,而它与银河同存。
  从外部看,那是一座宏伟而庄严的建筑,厚重却棱角分明,如林的方尖塔嵌在顶部,柔和的月色下,精细雕刻的大理石浮雕蒙着一条银边,而上千块拼接起的彩绘玻璃晕着一层珠宝般的光辉。走入其中,花纹地砖上是透过花窗流泻而下的斑斓光影,仿佛置身于一场瑰丽的梦境。
  艾妲仰起头,凝望着圆球形的穹顶,月光透过五光十色的玻璃窗,仿佛注视着万华镜一般。
  她的面容恬静而平淡,看不出什么婚期临近的兴奋或紧张。执政官今日穿着昂贵纤维裁成的一袭长裙,颜色是素淡的白,她摩挲着手中的珍珠胸针,不禁想起上一次来到教堂,是出席她的父亲,上一任执政官希尔乌斯·佩洛涅特的葬礼。
  当时也是一个夜晚,深深夜色中,白色大理石砌成的教堂被映照成宝石一般的靛蓝,银白的月光照耀着圣母像,她站在装饰着精美浮雕与壁画的穹顶之下,手持烛台,静静望着盛放着鲜花与橄榄枝的父亲的灵柩。
  何其相似啊。婚礼与葬礼。
  婚姻或许真的意味着埋葬了什么东西,永久地逝去,不会再复生了。
  艾妲捏紧了胸针光滑莹润的表面,那颗硕大的珍珠蒙着一层淡淡光辉,这是她的母亲得到的结婚礼物。
  许多年前,在这里,在费舍拉大教堂,她的母亲与执政官希尔乌斯·佩洛涅特举行了极其铺张的盛大婚礼,穹顶变幻着璀璨耀眼的银河星海,矿石与黄金雕刻的飞鸟雕像围绕着他们飞舞,在圣母颂与浪漫曲中,小提琴与簧管倾情演奏,母亲的婚纱上佩戴着那枚珍珠胸针,带着幸福的笑容,成为了帝国的第一夫人。
  四周寂静无声,艾妲却仿佛听到了乐声,渐渐地,曲调越加哀婉,演变成肃穆悲怆的哀乐挽歌,像是安详闭目的圣母像下面仍摆放着一具棺椁。
  她于五彩斑斓的玫瑰花窗下闭上眼,握紧了那枚母亲留下的胸针,如无意外,它本该出现在艾妲的婚礼礼服上,但她却选择佩戴这枚胸针,出席父亲的葬礼。
  至于现在,它有必要再出现在一场婚礼上吗?
  经过一场最终带来巨大痛苦与不幸的婚礼,以及一场埋葬帝国执政官的葬礼,它似乎沾染了一些不详的气息,更像是附带了某种诅咒。
  艾妲想到她的母亲,那个一生困囿于帝国第一夫人身份的,可怜又不幸的女人。
  也许确实是诅咒吧。
  毕竟成为帝国的第一夫人,本就是一种漫长得没有尽头的酷刑。
  -
  执政官要与一位帝国平民成婚的消息,一经传出便在首都星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时间群情激昂,不仅是几家电视台整日整夜地隔空辩论,首都星的一大片金属建筑群中,几乎每一处都在议论着这桩婚事。
  有人觉得这有失礼法,有人觉得这损伤格调,还有人觉得执政官在攻打虫巢的几年中审美品味被虫族异化了,总之各种论调,纷纷指向一个共同结论。
  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好运平民,怎么配得上做执政官艾妲·佩洛涅特的伴侣,怎么配踏入玫瑰堡宫?
  像诸如此类的种种质疑言论,艾妲已经先在玫瑰堡宫和至高法庭那儿依次听完了一遍。高级官员们不可置信,高级官员们抱头捂脸,高级官员们哀嚎连连,大审判官更是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嚷嚷着佩洛涅特血脉的纯洁性。
  但那些杂音都不被艾妲放在心上,作为刚刚赢得虫巢战争、声望与威名都趋于鼎盛的君主,她要做的决定根本没有人敢真正置喙,更何况是她的婚事。
  在告知玫瑰堡宫她和平民伴侣已经有两个四岁的女儿后,那些高级官员们借坡下驴,纷纷态度大变,开始喜气洋洋地讨论着尚且年幼的、未来的继承人。
  子嗣总是让人喜悦且心生希望的,更是玫瑰堡宫相当一部分人所在意的大问题。
  玫瑰堡宫内部再无异议,媒体们作为喉舌,自然也争先恐后地转向,一天一变的舆论,带动着首都星的公民们从质疑,到接受,不过短短数日而已。
  人群便是这样容易受到煽动,他们已经开始赞美起执政官的魄力与勇气,这将是帝国星史长河中,第一例与平民结成的婚姻,对方还是一位机械维修师。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骤然跃升阶级的故事无疑受到羡慕与喜爱,以一种爆炸式的速度迅猛地传播。
  不过执政官在斐舍拉大教堂的婚礼竟然不进行光幕同步直播,与亿万公民们共享这一人生时刻,据传闻是为了保护那位出身平常的准第一夫人,人们一边觉得遗憾,一边又觉得执政官竟在耀眼的功绩之外,还如此深情。
  站在权力巅峰的,美丽而强大,没有丝毫瑕疵与缺陷,只会在梦中出现的alpha啊……!
  就这样成为了他人的伴侣,不知有多少首都星的omega要今夜无眠,辗转反侧。
  这场举国瞩目的婚礼按照执政官的意愿,于一个月光宁静照耀的夜晚举行。首都星的公民们只能看到斐舍拉大教堂的外部,那些尖顶、壁龛、拱门在夜色中散发着香槟色的澄明光芒,数量繁多、精雕细琢的大理石浮雕,精细的花卉、飞鸟、走兽,在月光下越发栩栩如生,有悠扬的圣歌传来,圣母颂接着浪漫曲,管风琴乐师们陶醉地演奏,风中弥漫着芬芳的玫瑰花香,忧伤的omega们聆听着执政官婚礼上的乐声,手撑着脸颊,品味淡淡的酸涩。
  真是……盛大而幸福啊……
  他们淡淡的忧伤飘散进风里,而在斑斓绚丽的彩绘玻璃窗下,斐舍拉大教堂穹顶的浮雕与壁画,与洁白无瑕的圣母像,正共同见证一对alpha与omega ,妻子与丈夫,执政官与第一夫人,缓慢地走上台阶,走到明亮的枝形烛台之间。
  一旁是唱诗班,乐师,露西拉带着两个拘谨又兴奋的小女孩,她们佩戴着天使翅膀,露比的头发终于重见天日,她已蓄了短短的一层,经首都星知名理发师的巧手,修饰得俏皮可爱,那种华贵而典雅的浅金色,与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另一旁则是来自玫瑰堡宫、至高法庭、首都星科学院的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他们只是出席并见证执政官的婚礼,个个都挂着得体的笑容,洋溢着一种被温馨与幸福所感染的感动之色。
  主教将花枝抛洒在二人身上,与许多年前的那一场旷世婚礼一样,穹顶变幻着璀璨耀眼的银河星海,矿石与黄金雕刻的飞鸟雕像围绕着他们飞舞,小提琴和簧管乐器倾情投入地演奏,艾妲执着卫瓷的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甚至像是伪装出的温柔神色注视着自己的伴侣。
  男人戴着长度及地的厚重头纱,百合花一般的白色,飘逸,垂顺,层层叠叠,遮去了他的面容,同色的绸缎、花朵、珍珠、蕾丝装点在头纱之上,显得隆重而华丽。
  他的手包裹在缎面手套中,轻轻地放在艾妲手心。
  他的视线完全被遮蔽,眼前看不到任何事物,只有纯白带来的漆黑一片。卫瓷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跟随着艾妲,由她指引着自己,登上阶梯,穿过散发清香的花束,不管去往何处,都由艾妲为他决定方向。
  相比起僵硬的、谨慎的、被一层一层的白纱包裹起来的平民新郎,他身边的执政官显得无比光艳夺目,让周遭一切都黯淡了下去。她的浅金色长发被盘起,发髻中插满了鲜花与小颗的珍珠,戴着精巧编织成的白荆棘花冠,她的婚礼礼服缀着长长的拖尾,珠钻与纱线交织,仿佛银河中的闪烁星光被捧起,洒落其上,璀璨得如同一幅星图。
  那张凛然而美丽的面庞上,隐约有透着淡蓝色光芒的珠光闪粉,因着重描画而更显得眉目精致,如同陶瓷制的偃偶。耳边坠着两枚红宝石,琢面流丽生辉,像流动的火焰,沸腾的血液。
  她曾被称为帝国最娇贵的玫瑰,或许人们已经淡忘了这个曾经的称谓,但她确实像一株吸食他人血肉而盛放的鲜花,美丽夺目,光彩照人。供养这株鲜花的人,自身则慢慢腐败下去。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主教低声念诵着,在空灵清澈的童声吟唱中,这对新夫妻要开始交换婚礼誓词,主教反而保持沉默,因为众所周知,执政官并不相信宇宙神灵,主教只是这场仪式的一个装饰品,她不需要所谓神灵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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