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老师再一次叮嘱。
学生们都装乖地点着头,拖拖拉拉地说着,“知道了。”
“行了,收书包吧,铃声响了再走。”
老师扫了一眼挂钟,低着头开始收自己的东西。
底下一片窸窣的整理声。
“对了,”老师忽然抬起头,“温漾你跟我来一下。”
说完,抱着东西往外走了。
教室内静了一瞬,有目光看过来。
温漾毫无所觉地起身,跟了出去。
教室外的走廊上安静许多。
老师径直进了办公室,头也不回地说:“关下门。”
温漾回过身将办公室的门合上。
“放心,不是坏事,”老师笑了一下,朝她招手,“来,主要是想跟你聊一下成绩的事儿。”
温漾走了过去。
老师拿了一张成绩单,上面都是温漾的信息。
“你今年的成绩很稳定,年级排名呢,也基本是在前十,明年加把劲,是很有希望上延大的。”
“关于你高三的晚自习,我们几个老师都讨论了一下,以你现在的情况,上这种自习已经没什么用了,你可以回家跟父母商量一下,看看是去外面补课呢还是怎么样。”
“最好是下学期刚开学,让你家长来学校一趟,我们也好一起讨论讨论。”
老师说得很走心。
一中是市重点中学,诚然师生资源都很不错,但班级里的自习课终究是按大部分学生的情况来教学,不可能偏颇其中一个。
温漾的成绩明显不适合这样的蜗牛进度。
老师提议道:“最好是去上一对一的补课,会对你更有帮助,当然价格上会有些负担,你可以申请一下明年的奖学金,我们学校会尽全力支持学生。”
最后,老师拍了拍温漾的肩膀,道:“这是最关键的一年,相信家长也很重视,这一年有一些花销是正常的,以后就好了。”
温漾沉默着,没有说话。
“好了,没事了,”老师笑笑,“回去吧,有空跟爸妈说说。”
“……好。”
温漾说。
放学后,她背着书包,走在校园里的路上,无声地呼出口气。
有些迷茫。
她抬起眼,望着蔚蓝如洗的天空,不知道老师说的“跟爸妈说说”是怎么说。
不知道很有希望上延大的希望是多大。
也不知道一对一补课的花销是怎样的庞大。
说得出口吗?
温漾收回目光,慢慢朝前走去,站在公交站旁,等待着。
经过换乘,一个小时的车程过后。
回到了熟悉的租房。
七点,家里依旧是黑的。
她按亮家里的灯,想了想,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第一次没有接。
第二次过了很久,才接。
那边没开口。
温漾问:“妈妈,你今天回来吗?”
“不回。”
温漾点了点头,但电话那边的人是看不见的,于是她又说:“好的,妈妈晚安。”
那边并没有立刻挂断。
几秒后。
姜烟忽地出声,“生活费用完了吗?”
温漾低着头,摸出剩下的五十七块,说:“没有,够用的,妈妈。”
“嗯。”
电话挂断。
她站了会儿,很平常地转身出去买了一份面。
但回家时。
家楼下却多了个人。
那人身形很高,路灯昏暗,明明亮着,却没什么作用。
温漾看不清他的脸。
但在提着面走过去时,好像有风吹来他的声音。
“阿漾。”
温漾的脚步陡然顿住。
那人朝她走来,嗓音有点哑,问她:“又认不出哥哥了吗?”
第32章 “哥哥愿意担一辈子。”……
温漾怔怔地站在原地, 好像失了神。
真奇怪。
她已经回到她的世界了。
为什么还会看见哥哥。
“阿漾。”
哥哥的嗓音像粗糙的沙砾,干涩而哑。
温漾抬起眼,看着哥哥一步步走近, 直到真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哥哥。”
她念得很轻,有种不真实的幻想感。
“阿漾今天又一个人在家吗?”
许珩问,眼睫垂着, 目光流连在她的脸上。
几秒后。
他伸出手,很轻地拂开她额间的碎发。
“嗯。”
温漾其实应该问哥哥为什么知道, 但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重要。
哥哥出现在这里, 实在太割裂了。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失去了连接的枷锁,理所应当地回到自己的世界。
她抿了一下唇,于是问出口,“哥哥为什么在这里?”
许珩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
他如往常一样, 动作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问:“不欢迎哥哥来吗?”
“没有不欢迎。”
温漾下意识地解释,语气甚至有些急迫。
但很快, 她又垂下了眼睫,望着地面上经久失色的残缺瓷砖,有些轻地喃喃:“哥哥为什么要来呢?”
她说:“哥哥, 我们已经没有……”
说到这里时,剩下的两个字似乎很难说出口。
她停顿许久, 才接上, “……没有关系了。”
落在她头顶上的那点轻柔力度顿了一下,然后慢慢收回。
许珩弯下身,与她平视,那双浅棕色眼眸多了平日没有的疲乏, 却很认真,“我不认。”
“阿漾,他们的决定,”他牵起她的手,就像第一次带她出门那次,“哥哥不认。”
“既然一开始就是哥哥在照顾你,”他嗓音是哑的,轻而低,语调却温柔,“那哥哥就得负责到底。”
温漾的呼吸有瞬息的静止。
她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然后说:“可是哥哥没必要这样……”
没有血缘的纽带,没有法律的枷锁。
没有任何责任。
如水中浮萍,如草间蒲公英,风吹即散。
“有。”
许珩轻轻打断她。
一贯温和的眼底渐渐浮现起难以察觉的固执,他一瞬不错地看着她,缓慢却清晰地叙说:“她担不起照顾你的责任,哥哥担得起。”
“哥哥愿意担一辈子。”
这瞬间,时间恍若按下暂停。
风从遥远的地方一寸不落地拂来,紧接着有树叶簌簌作响,夏日虫鸣群起回唱,蝴蝶翩跹飞鸟振翅,哗啦啦奏响这晚的绝调。
断裂的枷锁被人重新铸就。
从此,有一条看不见的长线将两人捆绑在一起。
许珩忽地笑了一下,眉眼间的阴云愁绪慢慢消散,身上连日来的重压也卸下了。
答案多简单。
在第一次带着她出门的时候,他回头看着她站立在原地,如一只被遗弃的小狗望着他时,他就再也没法丢下她了。
许珩慢慢地蹲下,半跪在她面前,自下而上地看着她。
他握住了那双冰凉的手,朝她温和地笑,“我还做阿漾的哥哥,做一辈子,行吗?”
温漾垂着眼,看哥哥以臣服的姿态询问她。
可她什么也没有。
她是祸害,是累赘,是麻烦,是只能攀附寄生的菟丝子。
是迟早会把人逼得喘不过气,连家门也不愿踏入一步的无法承受。
即便有血缘的纽带,也是如此。
何况,她和哥哥之间什么都没有。
温漾不明白。
谁来告诉她。
她渴望这份恩赐,应该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沉默许久。
她轻轻回握住那双温暖的手,小心又郑重地作出誓言,“哥哥,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我有的一切都给你。
以此来留住你。
“嗯。”
许珩闭了一下眼,然后起身,将人抱入怀里,像对待易碎品般小心,“有哥哥在,阿漾什么都不用怕。”
温漾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小区外是公路,来往的车灯闪烁,有白光刺过来。
温漾像被提醒了,问:“哥哥什么时候走?”
“怎么了?”
许珩松开她,“阿漾要回去学习了吗?”
温漾摇摇头,将另一只手手里的面提起给他看,说:“哥哥,我还没吃饭。”
很纯良认真的表情。
许珩愣了一下,而后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抱歉,是哥哥的错。”
他接过她手里的面,说:“哥哥带阿漾去吃饭。”
“可是……”
温漾刚想说什么。
许珩牵起了她的手,故意拿捏起哥哥的威严,“嗯?”
“……好吧。”
温漾只好妥协。
于是那一份打包的冷掉的面最后归宿是路边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