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叶贵妃私底下手段歹毒,但对外的形象从来都是温良和善的,就连许宝儿和许宝儿的母妃也不知道她的庐山真面目。
每次需要有人出面刁难许宝儿,叶贵妃都派周嬷嬷去唱黑脸,导致许宝儿一贯拿她当亲生姨母尊敬爱戴,对她说的话从来没有怀疑,只以为是周嬷嬷看不惯自己。
如今也是因为如此,叶贵妃只能对许宝宝摆出一个假惺惺的笑脸,就算许宝宝态度不佳,她也只能把怒气往肚子里咽。
原本想着来都来了,不如趁机试探“许宝儿”一番,从这小贱人嘴里套出点消息来,从中了解小贱人究竟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几乎是一夜之间涨了那许多的能耐,从木讷愚蠢,变得像现在这样八面玲珑,连太子和三公主都上赶着与她亲近。
可是……
这小贱人竟是软硬不吃,先是对她带搭不理,等她发难以后又对她和周嬷嬷的每一句话都反驳得滴水不露,让她们根本无从试探。
真是该死!
可是今夜来得匆忙,夏日的夜风也凉,叶贵妃对自己腹中的胎儿宝贝得很,见许宝宝油盐不进,便也只好不再周旋。
又与许宝宝来回说了几句片汤话后,她方才彻底死心,携着周嬷嬷离开了寒玉宫。
行至寒玉宫外,叶贵妃才褪下那层为善的面具,恨恨地看向周嬷嬷,咬牙切齿道:“寒影已经失手,再不能出旁的差错了。”
“半夏那边不是也派了人过去么,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今夜必须得手,断了那叛徒的性命,知道了么?!”
许宝宝没能杀死一事,已成定局。
叶贵妃于是便将怒火转移到了背叛自己的半夏头上,——在她眼里,若不是因为半夏的突然背叛,蠢钝如猪的“许宝儿”绝对不可能摇身一变成为今天这副样子。
既然“许宝儿”没死成,半夏就更要死,而且是必须死!
……
与此同时,院内。
叶贵妃前脚刚从冷宫出去,许宝宝后脚便冲向了江晚和孙蓬居住的配房。
“砰——”
房门被她大力推开。
如她刚才所猜的一般,房内漆黑一片,借着星月的点点银光往里头看去,床榻上空无一人。
再往下看,孙蓬歪着脑袋倒在地上,手上还握着她给他的那把水果刀。
而纵观整间配房,全无江晚的踪影。
……
夜色正浓时,寒玉宫后方一处荒废已久的偏僻房屋内。
被捂着嘴绑缚在承重柱上的半夏徐徐转醒,抬眼一看,只觉周遭昏暗无人,一片暗无天日的景象。偶尔吸吸鼻子,还似乎能嗅到空气中淡淡的泛着微潮的血腥味儿。
她还是第一次意识到,死亡竟然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许宝宝那边今晚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她只知道临近子时的时候有人闯进了自己居住的梢间内,二话不说便将自己打晕带来了现在这个地方。
这地方是皇宫最初建成时,开国皇帝为一位爱读书的宠妃建造的书房,摆着很多藏书。后来宠妃失宠了,寒玉宫沦为冷宫,这间书房也许久无人问津,墙角尽是蛛网和鼠洞。
她被绑在这地方,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在半夏痛定思痛地想着“我命休矣,若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投靠在许宝儿那无能公主门下,我一定为贵妃娘娘尽忠。”之时,藏书阁的门忽然被人拉开。
极度恐慌之下,半夏只觉得来人的身影似乎被月光无限拉长,面容也看不真切。
“唔,呜呜!”半夏见状,卖命地扭动着身子,疯狂摇头,希望对方能够取下塞在自己口中的粗布。
对方没有辜负她的期望,行至她身前,淡声道:“想说话可以,但是不可高声呼叫,否则我立刻要了你的性命。”
“嗯,嗯嗯嗯!”半夏如蒙大赦地点头答应,待得粗布被从自己口中取下之后,她果然没有高声呼叫,而是几近癫狂地道,“老爷,刺客老爷……别、别杀我。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玉漱宫的人,我……我错了,我不该听信许宝儿的谗言,背主犯上。”
“我该死,我该死!还请刺客老爷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我这回一定对许宝儿下手,一定要了她的性命,一定——”
最后一个一定说完,半夏忽然瞪大眼睛,一声惊呼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她现在才看清,推门进来的人哪是什么刺客老爷?分明是最近每日都跟许宝儿形影不离的那个小太监,江晚!
江晚的脸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格外的白,配合上他那条将好未好的长长疤痕,更显可怖。
他面带微笑,幽深的鹿儿眼里却迸发出完全不加掩饰的阴狠和强烈恶意。
“嘘,”江晚将一根食指竖在自己唇间,又用力弯了弯唇,道,“小点声,将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第19章 小可怜 是殿下吗?
“……怎么是你?”
半夏看到江晚,有如看到凶鬼乱神一般,说话的音调都陡然尖锐,如同利刃在钢板上剐蹭的声音。
但她不敢喊叫,因为她瞧见江晚骨节细长的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江晚见半夏并未高呼出声,便果真信守承诺,没有对她动手。
他偏了偏头,纯良无害地笑了一下,道,“怎么,不想我救你?”
“你是来救我的……”半夏懵了片刻,突然扯出一个庆幸的笑容,忙道,“阿晚,救我,救救我!我从殿下七八岁就服侍她,一直至今,你救救我,殿下一定也会因此高兴的!”
江晚居高临下地望着这昔日自以为是的宫女,并未出手相救,而是淡淡地问:“将你绑来这里的,是何许人?你刚才为何那般肯定,觉得对方来自玉漱宫?”
提及“刚才”,半夏哽了片刻。
旋即反应过来,急迫地回答道:“刚才是我油脂蒙了心,说了不该说的话,殿下心地善良,一定会理解的。将我绑来这里的人……我被打晕之时,迷迷糊糊似乎看到了对方衣襟前的绣花,那、那好像是玉漱宫死士独有的特殊标记,用以区分死士与寻常宫廷护卫。”
江晚沉下眸色,略微分辨了一阵儿,觉得此话应该不假。
——叶贵妃能如此轻易地对一国公主及其身边人下手,一定是在宫中豢养了死士。豢养死士又不能明目张胆,自然是要混入宫廷侍卫之中,但又要用区分他们,细微之处的绣花就是最好的手段。
问到了想知道的答案,江晚再看半夏时的眼神,就又变成了方才那般冷酷又阴戾的样子。
吓得半夏整个人一哆嗦。
半夏以为江晚不相信她的话,又哆哆嗦嗦地哭求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救救我,我日后一定为宝儿殿下当牛做马。还、还有我胸前这枚玉佩,这是玉漱宫那边给我的信物,我也交出来给你,只求你救我一——”
一个“命”字还未出口,半夏便忽觉胸前一痛,紧接着再说不出话来。
她缓缓低头,发现刚才被江晚执在手里的那把匕首此时已经刺入自己左胸。
刀刃齐根没入,显然没有一点儿留情。
半夏又抬头看向江晚,艰难地张了张嘴,仍是难以发出一个标准的音节。
江晚就这样冷冰冰地与她对视着,面无表情地用力将刺入她胸前的匕首快速拔出。
“蹭”的一声,血溅三尺。
半夏左右晃了晃,终究是再使不上力气,侧倒在绑缚她的椅子上,渐渐没了气息。
——其实江晚来这里之前,并没打算害半夏的性命。
只因他早前为了及时侦查半夏的行踪,趁其不备将洒扫用的蜡粉在她房内的地板动了手脚,使半夏行路时的足印更为明显。
而今天把半夏打晕拖着带来这偏僻藏书阁的刺客,也因此留下了江晚一眼就能察觉的痕迹。
殿下不允许他去睡房保护她,他思前想后,终究觉得自己该为殿下做点儿什么,于是便拍晕了傻呵呵的孙蓬,一个人持刀循着足迹跟了过来。
那刺客将半夏绑好以后,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暗号,尚未对半夏动手便跃上房顶离去了。
江晚那是就在离这儿不远的隐蔽处偷偷望着,确定安全以后方才推门进来。
他原是想从半夏口中再多套些话,或者诱使半夏帮他一起对付那随时可能折返的刺客。
可是没想到啊,半夏居然是如此一个怂包软蛋,稍微遇到点儿危险就马上倒戈,想要背叛殿下,还说出那么多对殿下大不敬的话……
对他投毒一事,他可以忍。
但有心背叛殿下、伤害殿下之人,就该经他的手,销声匿迹!
江晚想着,动身藏入书架后方,用刚才扯下的一块半夏的裙摆拭净了水果刀上的血迹,又将刀刃塞回刀鞘之中,揣进自己怀里。
从头到尾,他神色平静,姿态从容。慢条斯理的,一点儿都不像个刚杀过人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