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那时的小太监浑身是伤,却每每在她面前强颜欢笑,说自己不疼 , 能伺候她, 让她别担心、别觉得他没用……
  想着, 许宝宝发现自己的心脏竟被这些回忆扰得生出阵阵隐痛。
  ——她首次惊觉,自己竟是这般疼惜江晚,以至于自己这颗向来凉薄冷漠的心, 都会因为想起他的不幸遭遇而隐隐作痛。
  待得送药的宦官告辞,许宝宝翻了翻订单列表,心中却是格外烦乱,一个任务也没接。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 自己已经没心思再做其他事了,干脆只坐在自己房中,盯着app界面的时间,等江晚二人回来。
  申时过半,江晚和孙蓬准时下课回宫。
  在去往许宝宝寝殿的路上,孙蓬一直抓着江晚的衣袖,小心翼翼地磨叨:“阿晚,咱们瞒了殿下这么长时间,一朝被揭发出来,殿下她不会生气吗?真的不会生气吗……”
  “那一会儿你借故不进寝殿就是,我一个人进去应对,殿下有什么怒火,当时冲我发泄过了,日后想必不会再同你翻旧账。”江晚顿足,善解人意道。
  “这、这不好吧?什么都让你替了我……”孙蓬愣了愣,眼中虽然含着希冀,却仍是不好意思地嗫嚅道。
  江晚偏了偏头,浅笑:“这有什么不好?日后你长大了,我有了害怕的事儿,你也可以替我。”
  孙蓬不觉得江晚这样的人会遇到什么害怕的事儿。
  但江晚的提议让他无法拒绝。
  他最终攥了攥拳,踮起脚尖,义正言辞地道:“那就这么说定啦!阿晚日后若有害怕的事,一定要让我帮你担……一定奥!”
  江晚颔首轻笑:“自然。”
  ——于是理所当然地,江晚把孙蓬打发到寝殿外边,自己一个人回到许宝宝睡房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温声唤道:“殿下。”
  ……
  如同江晚之前所期待的一般,许宝宝将他唤入屋内后,便摆出一脸嗔怪的表情。
  似是一句话也不愿与他多说,只命令般地,让他将身上的伤处露出来给她看。
  “这伤其实一点儿不重,”江晚没有扭捏,撩起衣摆将裤管撸了起来,把青紫斑斑的膝盖呈给许宝宝看,还笑道,“不过是些硌伤而已,总会好的,比起遇到殿下之前受的那些罪,简直不值一提。”
  说着,又是一声苦笑:“我本想拦着常侍大人,不愿他将这点小事捅给殿下知道。可无奈常侍大人竟如此心急……”
  “要不是常侍大人心急,你们打算瞒我多久?”许宝宝面色肃然地问道。
  江晚垂了垂眼,轻声:“此事都是我一人的主意,与孙蓬无关,还望殿下罚我就好,别牵扯孙蓬。”
  “……”许宝宝闻言,险些被江晚气笑,“你关爱孙蓬,比关爱你自个儿的身子还勤呢?”
  她当然晓得这件事是江晚的主意,根本就没打算责怪孙蓬,所以就算孙蓬没回来,她也不会多问,只把关注点落在江晚一个人身上。
  谁知这小太监竟然如此心善,无论什么时候都心系他人,反而把自己放在最末位。这让她怎么放心他日后去官场上与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争个高低啊?
  想着,许宝宝轻叹一声。
  这样的江晚,让她不忍责怪,哪怕只是佯装生气,都怕他那颗柔软而敏感的小心脏应激。
  她没再多言其他,放软了声线,道:“先在榻上坐好,我给你抹点伤药。”
  然后拿出刚从app里买的红花油,用最轻的手劲儿揉在江晚膝上。
  在江晚的视角里,能看到许宝宝低头时毛茸茸的发顶,能听到她轻得不能再轻得呼吸声,也能感到她对他伤处的格外心疼与重视。
  现下只有他们两个人共处一室,离得这样近,面对面,肌肤相亲。
  真好。
  若是能一直这样,就更好了。
  “早前我也有担心过你和孙蓬在内书堂会被人欺负,可是你瞒得实在太紧,我一点儿也没察觉出来。”许宝宝既然不再继续板着脸了,便也打开了话匣子,对江晚道,“说来,也是我的疏忽,与其怪你,还不如怪我自己。”
  “我知道,你或许是怕我为你们强出头,但事实上……我更想做的是告诉你们,像咱们这样的插班生,会被欺负排挤是很正常的事。我们不能忍气吞声,更不能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否则他们是会变本加厉的。”
  “别说你们,就连我……”
  话说一半,许宝宝突然想起什么,住了嘴。
  江晚却在这个问题上突然较了真,面色陡然一暗,沉声问道:“殿下,就连你也如何?”
  许宝宝一时沉默。
  江晚突然直起身子,一字一句地继续追问道:“殿下刚才说的是,像我们这样的插班生。插班生一词,阿晚虽是第一次听,却也能解其意,殿下的意思……定是您这些日子在听学之时,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
  “殿下,是谁在学堂上欺辱于您?他们有几个人?对您做了什么?”
  他说着,态度也愈发强势起来。
  许宝宝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坦诚相告,这小太监怕是下一秒就会扒开自己的衣裳看看受没受伤,然后提着刀去学堂找“欺凌她的人”麻烦了。
  她还是头一次在这孩子纯净无瑕的鹿儿眼里,看到这样阴戾肃然的神采。
  这一瞬间,她竟然,有些怕怕的。
  第40章 小可怜 他便强忍着,忍一辈子,不再奢……
  当然, 这份惧怕只存在了一瞬间而已。
  一瞬过后,许宝宝侧脸与江晚对视了许久,竟忍不住摇了摇头, 又“扑哧”一声,笑了。
  她心道自己真是傻得厉害,小阿晚有什么可怕的呢?如同自己关心他一般,他之所以露出这副表情,也是觉得自己在书堂遭了冷遇,关心自己而已呀。
  她该因此欣慰才对,为什么要觉得可怕?
  想着, 许宝宝先玩笑般地道了句:“阿晚真厉害,这副姿态我看了都害怕, 以后去了十二监肯定能当掌印,管理整个衙门的小太监。”
  又说:“我也不瞒着你,皇室的学堂上的确有看不惯我的人, 但若说欺辱我,他们还没这个能耐。我反而很喜欢欣赏他们那副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
  江晚:“……”
  许宝宝说的这番话, 他其实是半信半疑。
  信的是他家殿下的确不是肯吃亏受委屈的人, 遇事不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总归是不会平白叫旁人占便宜的;疑的是他觉得殿下刚才的叙述实在太过轻描淡写,既没提到是谁有意针对她,也没说清楚对方都对她做了什么, 很是模棱两可的样子。
  不过他更在意的是……殿下说,害怕他刚才那副姿态。
  是不是,他将对殿下的在意展露得太过明显了?
  聪睿如她,会不会从他的架势和态度中, 窥得他对她那份……只能藏于隐密晦暗的见不得人的心思?
  会不会因此厌弃他,不要他?
  江晚为此感到惶恐,暗骂自己刚才竟然按捺不住,当着殿下的面儿流露了真情实感,险些原形毕露。
  他微微垂眸,只用余光瞥着许宝宝,终究是没再追问什么,轻声道:“只要殿下没受委屈就好。殿下是阿晚的救命恩人,看殿下受委屈,远比阿晚自己委屈难受得多。”
  “我知道,”
  许宝宝才没察觉到江晚对自己除了感激和仰慕之外还有另外一份细腻的情感,大咧咧地拍了拍小太监的脑袋,笑道,“感情都是互相的,我见你们受委屈,也比我自己委屈还着急。所以下回再遇到这事儿别忍着了,自己解决不了就来找我告状,我很欢迎的。”
  江晚闻言,忽地一愣。
  紧接着垂着脸,在许宝宝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自嘲一笑。
  ——感情都是互相的么?
  可他对殿下生了不该生的感情,连他自己都觉得卑鄙龌龊,怎么可能是互相的?
  但好在殿下是疼惜他的。
  他便强忍着,忍一辈子,不再奢求什么。只求她永远都如今日这般疼惜他,也就够了。
  至于伤害他的人,他会暗中调查,暗自处理就好,不会叫她因此烦心的。
  ……
  许宝宝给江晚抹完药,又让江晚把剩下的红花油带去给孙蓬,然后命令他们两个暂时别来睡房伺候,在自己房内好生休息几日。
  江晚起初是不愿意的,却拗不过许宝宝,最终勉强同意下来,跟许宝宝讲条件说他只需休息一晚,明日便能如常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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